“啧，咋不识好呢？您自己的身体，能不能喝酒您自己不知道吗？”
柴令武啧了一声，总算是替他将气顺了过来。
男子直起身子，擦擦嘴角溢出的血迹，冷声道：“少说废话，老夫喝点酒不会早死一天，不喝酒也不会晚死一天，倒酒来。”
“行行行，那就喝点，一点点！”柴令武认命般应声，也没有太过于坚持。
对于将死之人来说，临死前还能喝得下去美酒，吃得下去美食，那是上天的恩赐。
听见柴令武答应，男子脸上顿时露出满意之色：“这还差不多，可惜老夫这住处简陋，没有冰窖藏冰，不然这大夏日的，饮些冰酒正可去去火气。”
“谁说没有冰的？”柴令武提过竹筐，将筐中的物品一一取出，听见男子这句感慨，不由得诧异反问一句。
男子一愣，瞬间沉下脸来：“你还从长安带了冰？”
柴令武赶忙出声打断他施法：“您先别骂，我没从长安带冰，也没有败家，更没有劳民伤财，您闭上嘴，看我现场给您表演制冰就行！”
听见柴令武否认三连，男子的脸色稍缓，但眼中仍旧秉持着怀疑态度，不从长安带冰，还要现场给他表演制冰，这是把他当傻子糊弄？
他语气不善道：“你要是制不出冰来，可别怪老夫不留情面！”
“放心吧！”
柴令武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从竹筐里取出两个小小的铜盆，跑到小院中间的水瓮里打来两盆水，然后取出一包粉末，倒入了大一点的铜盆。
见铜盆里开始冒泡，赶忙将另一个小一号的盆子放了进去，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过程。
随着一阵白烟自铜盆之中升腾而起，一股凉意也被院外吹来的江风吹到了这一老一少的脸上。
感受着风中的凉意，柴令武总算舒坦了。
男子则是一脸见鬼的表情，瞪大眼睛伸长脖子朝盆里看去：“还真有冰？”
亲眼看见飘浮的小盆里，出现一层白霜似的东西，他不信邪的伸出手指摸上去，很细，很碎，但确实是冰。
他倏然抬头，一脸震惊：“怎么做到的，为何你倒一些粉末在下面的盆里，上面的盆里便结了冰？”
迎上男子眼中的震惊之色，柴令武脸上顿时浮现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秘密！”
“秘密？”
男子愕然，随后被气笑了：“好小子，在老夫面前，你还有秘密了？”
“主要是原理解释起来太复杂，而且您未必听得懂，当然，最重要的是，小子懒得说！”
柴令武回以一个爽朗的笑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顿时引得男子惊诧不已。
他像是第一次认识柴令武一样，上上下下打量柴令武一阵，评头论足道：“一年不见，纨绔性子倒是还在，不过，终究是有些不一样了。”
柴令武不语，用小勺将碎冰收集起来，取出两只琉璃杯，一个杯子里放了一小勺，随后取出一坛子酒，往琉璃酒杯中倒满浑浊的酒液。
将其中一杯递到男子面前，柴令武随口道：“酒是岐州买的，新丰酒，这竹筐嘛，是刘福准备的，本来我想去司竹园砍竹子自己编一个，但想到我也不会编筐，遂作罢！”
男子闻言，接过酒杯小抿一口，由衷一笑：“是这个味，有心了，难为你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喜欢喝岐州的酒。”
“这倒不是，我没记住！”
柴令武先是否认，随即解释道：“主要是太上皇曾夸您是我大唐之卫青，再加上您当年与母亲又是在司竹园起兵，我寻思着您都唐之卫青了，不喝点新丰酒，也配不上这个别称。”
这话一出，男子顿时一口酒喷出，这次倒不是病的，而是被气的。
“你......你......”
他抬手，颤颤巍巍指着柴令武：“好个竖子......”
柴令武帮他收回手指，平静道：“别激动，唐之卫青，那是太上皇眼中的您，在小子眼里，您就是您，您就是大唐开国名将马三宝，不是谁的影子，您也不比卫青差。”
马三宝气呼呼的收回手指，怒声道：“这倒还像句人话。”
柴令武坦然接受了这句夸奖，举起酒杯，与马三宝轻轻碰一下，随后轻声道：“这一杯，小子敬您一生的功绩。”
马三宝沉默一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柴令武饮完酒，没有替他续上第二杯，而是将坛子封好，递给了一旁刚刚完成任务的何全：
“剩下的，您留下温着喝吧，比喝冰的对身体好些。”
马三宝点点头，没有说话，将琉璃杯还给柴令武，便坐在原地发起了呆。柴令武也没有说话，将盆和杯子收好，也随他枯坐着，感受时光的流逝的同时，顺便回顾这位大将军的一生。
初唐名将马三宝，论名气，他远不如后世同名同姓的三宝大太监那么广为人知。
但放在初唐，他是一个传奇。
他原本是柴绍的家僮，隋大业十四年，李渊在太原起兵反隋，召柴绍往太原相助，柴绍自长安脱身之后，马三宝便护着平阳昭长公主逃到司竹园。
彼时，司竹园有一支数万人起义军游荡，为首之人乃是一胡人，名叫何潘仁，即何全之父。
马三宝单枪匹马，说服了何潘仁与其麾下大军为自己所用，自号关中道行军总管，奉平阳昭长公主与李神通为主。
他先是率何潘仁部打下鄠县，后又劝降李仲文、向善志、丘师利等几支义军，最终拿下盩厔、武功、始平等地。
及至李渊大军渡过黄河，平阳公主麾下从者已有七万余众，关中大半之地也尽数落入平阳公主手中。
后李渊入关中，至司竹园，因司竹园曾是卫青练兵之地，又因马三宝与卫青都是家奴出身，便将马三宝誉为唐之卫青。
大唐立国之后，马三宝于北山击败反叛的胡族刘拔真，随秦王李世民平定薛仁杲，又随柴绍在岷州大败吐谷浑。
最终因功爵封新兴县男，官至太子监门率。
武德九年，李世民通过玄武门继承法登上皇位，感念他的功劳，又将其进爵为公，迁任长安十二卫之一的左骁卫大将军。
去年马三宝旧伤复发，辞官来到长水县养病，可惜养到现在，已然是药石无医的状态。
因其已经走到生命尽头，又因他一生未曾娶妻，无有子嗣可以继承爵位。
所以，才有了柴绍一脚将柴令武踹到长水县之寻找“前途”之事。
这个“前途”，指的便是马三宝的爵位。
马三宝没有儿子，直系亲属也没有，这就注定他死后，爵位会被朝廷收回。
若柴令武能继承他的爵位，将来的柴氏，便是一门双公爵，不仅能极大的壮大家族，同时对柴令武的前程也将大有裨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