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田地的租期分明还未到期,此事您要为草民做主啊!”
“做主?你们原先一两银子,租期一年,如今租金上涨,原本的银子,自然只够租半年的,有何不妥?”
“租期未满,就强行涨价,还讲不讲王法了……”
“轮得到你质疑我大燕律法?”
铮!
长刀出鞘的声音传来,尖锐的声音穿入苏远耳中,令他头痛欲裂,他微微醒转,便听门口处传来女子的哭喊声。
苏远缓缓起身,抬起头来,只见屋外一名身材瘦小的女子低着头,对面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目光冷漠。
“大人!小女不敢,那田里的作物还有一月便熟成了,我们连种子钱都是借来的,马上便是秋税,这是我们一家的活命钱啊……”
“放心,丁家看你们可怜,主动替你们出了种子钱!还多给了一百文钱做你弟弟的医药费,一共两百文,画押吧,此事到此为止。”
苏远眉头皱起,看出女子虽然害怕,抓着衣角的双手微微颤抖,却迟迟不愿画押。
“为我弟弟抓药……都花了上百文。”
“真是聒噪!我上门给你解决问题,你这泼妇屡屡为难,当我好欺负不成!”
官差骂了一声,强行拉起女子的手,硬生生在纸上按下了手印,而后抛下两条铜钱,转身便走。
女子攥紧手中的铜钱,脸上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下。
看到这一幕,苏远忍不住翻身下床,身上却传来痛楚,疼得他龇牙咧嘴……
“小远子……你醒了?”
此时那远处女子也注意到了苏远的目光,迅速擦干了脸上的泪水,匆匆走到苏远身旁,轻轻解开他的衣衫,柔软的触感传来,那是苏倩的小手。
“消肿了!”
女子憔悴的脸上露出一抹惊喜,显得十分高兴!
苏远看着对方露出的笑容,微微出神,感受到对方无比真实的触碰,他终于确认自己穿越了……
原身也叫苏远,是个穷酸的书生,前些天因为土地问题,上门与人论理,结果被那丁家人拿出棍棒,告诉他棍子便是道理,之后便一直卧床不起,直到苏远穿越而来……
女子名为苏倩,父母自幼死于战火,苏父见其可怜,便收养了苏倩,做了苏远的义姐。
可原身并不待见这所谓的义姐,认为苏倩是个扫把星。
先是幼时克死了父母,又在前年克死了身为采药人的苏父,令他上山时不慎摔死,正是因此,原身平日里对苏倩可谓是又打又骂!
“小远子……之前是我不好,姐姐跟你道歉了!你不要再去找丁家了,我还能做女工,还能赚些钱。”
苏倩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同时也认可了自己是扫把星的事实,因此心中有愧,在苏父摔死后,独自耕田种地,硬生生养了原身两年……
只是前些日子,大燕边疆的战火激化,粮价上涨,那丁家索性借机涨租,否则就收回田地!
二人平日紧巴巴的过日子,哪有多余的钱?
于是苏倩反复上门哀求,但那丁家却没给任何余地,直接收回了田地,断了二人的生路。
绝望的原身对苏倩再度打骂,痛斥苏倩的无用,最终更是头脑一热,找上丁家,打算争取一下,却不曾想丁家见他是男人,见面就打……
“这还有些化瘀草,涂了以后,你的伤应该就差不多了。”
苏倩取来早已捣碎的药草,仔细的涂抹在苏远身上的淤青上,靠得越来越近,几乎贴在了苏远身上。
此时的苏倩脸色憔悴,眼睛微微红肿,然而配上其精致的五官,反倒衬得她楚楚可怜,苏远心中一动,缓缓伸出手……
眼看苏远抬手,苏倩面色一变,瘦弱的身子骨发出颤抖,却不敢躲闪,因为她知道,若是没让苏远出气,自己的下场只会更惨……
打完就行了,只要让苏远出气就行了,反正习惯了……
苏倩紧张的看着苏远伸出手,蘸取了一些药草,缓缓涂抹在了自己的嘴角处的淤青上,那是原身留下的痕迹。
略带苦涩的气味传来,苏倩顿时一愣,茫然的看向苏远。
“怎么了?”
注意到苏倩那有些局促的目光,苏远皱了皱眉,难道弄疼对方了?
“没,没什么!”
苏倩不安的收拾好手中的捣药罐,匆匆起身离去。
“小远子……姐姐给你做吃的。”
苏倩在灶台上翻找起来,不敢再看苏远,也不知为何,她被打的时候都没躲,面对突然的示好,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一阵翻找后,家里的瓶瓶罐罐都被翻开,却也没捞起一点粮食,苏倩只能无奈道:
“你在家等我一会。”
说罢,苏倩从床底翻出一个干瘪的钱袋,将从官兵那得来的两条铜钱放入其中,自己只取了十几个铜板,转身离去。
“路上小心。”
苏倩身影一滞,有些不确定的回过头来,似乎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看向苏远。
“嗯……”
轻轻答应一声,苏倩便逃跑似的离去了。
苏远默默打量起四周,当真是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
家中能卖的都卖了,原身抓药又花了一笔钱,说来可笑,那丁家送来的铜钱,竟是他们如今仅剩的财富了……
苏远拿起钱袋,思绪飞速流转,如今生计也断了,这日子若是就这么拖下去,恐怕他们饿死是迟早的事情。
“这个世道……若是真的饿死,也不会有人给你一口馒头。”
苏远摇了摇头,打开钱袋,一点点将铜钱取出……
其中约莫两百文钱,即使苏远有着前世的知识,只靠这点钱,也实在没有办法去做什么生意。
那到底有什么是自己能做的?
苏远沉思着,突然发现这钱袋底部有些东西。
很快,他摸出一块古朴的木牌,表面刻着一个“药”字,背面则是刻着苏父的名字,苏铁柱。
这是采药人的凭证,这大梁县附近存在药草的山脉都被药帮掌控,想要采药,就必须得到药帮的允许,否则随意上山,那便是踏入私人领地,就算打死了,也是白死……
苏远心中微动,根据原身的记忆,他曾想把这令牌卖了换钱,却得知药帮的凭证不允许交易,但……却可继承!
不过有苏父的死在前,原身自然不愿做这采药人,采药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为了一株药草而摔死的比比皆是,这也导致药价久居不下,比如那给原身治病的化淤草,算是很常见的药材,依然花了约莫两百个铜板。
“但这采药却是个好活计……”
大燕国常年战乱,药价久居不下,有这令牌留在手中,不去采药属实有点可惜了,只是……
苏远低头看了看自己瘦弱的身子骨,如今的他,怕是走二里路都够呛,上山采药还需要背上药篓和镰刀,自己的体力当真能支撑得住吗?
思忖片刻,苏远摇了摇头,现在不是能不能撑住的问题,而是自己……必须撑住。
他索性拿着钱袋,翻身下床,朝着屋外走去,前往集市,来到一家铺子前,打算买一个药篓,以及一把镰刀。
“哟?小远子,你这是……终于打算接你爹的活了?”
杂货铺的张老头一眼便认出了苏远,此前苏父便是这家店的常客。
“总得养活自己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