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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的撞击声在黑板上回荡，变形扭曲的易拉罐如同一个丑陋的疮疤，紧贴在“我是垃圾”四个方正大字旁边，残留的可乐液体沿着黑板缓缓流淌，留下污浊的痕迹。刺鼻的甜腻气味混合着教室里原有的污浊气息，令人作呕。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赵刚悬在半空的拳头最终没有落下，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赤红的眼睛里狂暴的怒火被刚才那诡异的一幕冲散，只剩下惊愕和一丝残留的戾气。他看看黑板上的易拉罐污渍，又看看面前这个枯槁得仿佛随时会倒下、眼神却平静得如同深潭的老师，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和烦躁堵在胸口。
后排，那个投掷易拉罐的瘦高男生——孙猴子（孙侯），脸上看好戏的兴奋表情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错愕和一丝隐隐的不安。刚才怎么回事？他明明瞄得很准！那罐子怎么会突然拐弯？这病秧子背后长眼了？
补妆的两个女生——张莉和王倩，早已收起了小镜子，脸上只剩下惊吓后的苍白。前排那个一直埋在臂弯里的瘦弱男生——李浩然，此刻也抬起了头，厚厚的镜片后，是一双充满惊恐和迷茫的眼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墨身上，聚焦在他脚下那片冰冷污秽的地面。他刚才那句话——“看来，有些‘垃圾’，不仅存在于表面”——如同冰冷的毒针，刺穿了表面的混乱，直指某种更深层、更令人不安的东西。
林墨缓缓抬起头，深潭般的眼眸平静地扫过每一张脸。那目光不再仅仅是穿透，更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仿佛在无声地剥离他们伪装的外壳，审视着他们灵魂深处的污垢。他看到了赵刚暴力下的空虚和自卑，看到了孙猴子恶作剧背后寻求存在感的扭曲，看到了张莉和王倩用浮华掩饰的迷茫，看到了李浩然深深的自闭与恐惧……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黑板上那片刺眼的污渍和那四个大字。
“真正的垃圾，”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鼓膜上，“往往藏在灵魂深处。表面的污秽易除，心上的蒙尘难净。”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赵刚、孙猴子，以及所有刚才参与或默许了这场“欢迎仪式”的学生。
“这题目，便是你们的镜子。”
“这堂课，便是你们的……自省台。”
“《我是垃圾》，一小时后，收卷。”
“题目”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如同重锤砸下。这不再是作文题，这是一场灵魂的审判！一场由他们自己执笔，剖开内心黑暗的酷刑！
说完，林墨不再看任何人。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背对着全班，如同面对黑板上的污秽与那四个大字进行某种无声的对话。枯槁的身体微微佝偻，仿佛承受着巨大的重量，但他站立的姿势，依旧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
他不再言语，不再走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沉默的山岳，又如同矗立在垃圾场中央的一座……墓碑。一座刻满了“垃圾”字样的墓碑。
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铅云，瞬间笼罩了整个教室！
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
没有斥责，没有咆哮，只有这死寂的沉默和那枯槁背影带来的巨大压迫感。黑板上那四个刺眼的大字和那片流淌的可乐污渍，如同无声的嘲讽和控诉，灼烧着每个人的眼睛和神经。
赵刚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和无处发泄的怒火在他胸膛里横冲直撞！他想怒吼，想砸东西，想把那个枯槁的背影撕碎！但当他目光触及那平静如山、仿佛蕴含着某种无形力量的背影时，那咆哮却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一种憋闷欲死的窒息感。他狠狠地一脚踹在旁边的讲台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反而引来林墨背影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极致嘲讽的晃动。他喘着粗气，像一头困兽，最终只能铁青着脸，走回自己的座位，一屁股坐下，把椅子砸得山响。
孙猴子缩了缩脖子，眼神闪烁，不敢再看讲台。他偷偷瞄了一眼被自己扔出去的易拉罐砸出的污渍，又看看林墨的背影，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他第一次觉得，恶作剧似乎……没那么好玩了。
张莉和王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慌乱。她们下意识地用手捂住桌上摊开的时尚杂志和化妆品，仿佛那些东西此刻也变得格外刺眼。那个作文题……《我是垃圾》……像魔咒一样在她们脑海里盘旋。
李浩然重新把头埋进了臂弯，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他感觉那四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垃圾……他好像……真的就是……
教室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纸张被无意识揉捏的窸窣声、还有赵刚粗重的喘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