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之策有隙可乘——南直隶火耗四成,北直隶仅一成,若有人借此漏洞,跨域套利,利润岂止一成五乎?
一番默算,徐光启心中已有计较,嘴角不经意间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念及此处,徐光启向袁世振投去一瞥深邃,心中暗道:“两位智者,何必在此演绎‘聊斋’戏码。”
然则,他并未急于揭露袁世振之谋,只因南直隶银币之“火耗”问题,实乃市场供需失衡之果,待时日推移,银币充盈,此等牟利之机自会烟消云散。
“陛下,臣近日石景山之行,颇有心得,尤觉工级制度乃瑰宝也。”
徐光启随侍帝侧,目光温和地掠过忙碌于熔银之匠人,向龙颜进言,“此制既能汇聚能工巧匠以壮朝廷技艺,又能使匠人衣食无忧,生存有道。”
继而,于宝泉局内,面对银匠匮乏之状,徐光启斗胆献策:“陛下,臣斗胆提议,创立匠学一座,广开才路,吸纳无依之人,授以匠艺之道。”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匠学之议,犹如石破天惊,震动了在场众人。
传统之弊,技艺传承如秘宝深藏,不轻易示人;加之“士农工商”之界,根深蒂固,匠人之路,多被视为末途。
然徐光启从容应对质疑,娓娓道来:“昔日匠籍如枷锁,束缚人心,今陛下已破此禁,匠人得以自由展翅。
古人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国之根本,在于民生,而民生之基,在于百工之技。
从农具到兵器,从布匹到器物,无一不依赖于工匠之手。
若工匠技艺精进,则国之生产,数量与质量皆能跃升。”
……
"筹建技校之议?"
徐光启一语既出,朱由校心中即刻泛起涟漪,轻抚光洁下颌,复以审视之目光上下打量这位大明西学巨擘,儒家实践学之鼻祖,心中暗自赞叹:果非凡响!
然念及工学之建,朝堂之上恐将风云变色,波澜四起。
大明武略院之立,根基稳固,卫所军学、武举皆为其坚强后盾。
然工学之路,则荆棘满布,毕竟顺天府匠籍之废,乃其亲手所为,此举无疑为工学之路平添变数。
朱由校眼神闪烁,沉吟片刻,终摇头轻叹:“此计虽妙,时机未至。”
遂向徐光启摆手示意,缓缓言道:“卿可先拟一详策,明晰工学所涉诸业,待朕审阅后,再议施行之策。”
“臣遵旨。”
徐光启拱手领命,心中实则更看重皇帝后言,欲借此厘清工学范畴,以明职责所在。
此前西苑之会,闻皇帝有意强化工部,此念便已萌芽。
工学之事暂搁,一行人转至宝泉局,面对巨秤前忙碌的工匠,毕自严与袁世振感慨万千。
皇帝亲授货币之道,二人私下亦深究大明宝钞贬值之谜,眼前银币,实则承载着大明信誉之重,国之基石也。
徐光启则独对一冲压机情有独钟,此乃皇帝创意,匠人巧手所成,较之他机,省力甚多。
究其因,皆因机侧齿轮滑轮之精妙设计。徐光启细观之下,不禁赞叹:“陛下匠心独运,令人叹为观止!”
宝泉局之行毕,三人恭送皇帝离去,各自行礼告别。
随后,石景厂之行接踵而至,此乃朱由校每月必行之例。
军队,乃皇帝之脊梁;而工业,则是大明之支柱,二者缺一不可。
朱由校对此事极为上心,犹如皓月当空,照彻心扉。
上月之行,炼铁厂的繁荣景象令他龙颜大悦,仿佛春回大地,万物生机盎然。
随着矿山的巍峨耸立,矿丁的壮丁如云,炼铁炉如繁星点点,铁流滚滚,日产量扶摇直上,恰似江河奔腾不息。
与此同时,铁轨与铁轨车这现代化之翼,悄然在厂区铺展,一人高的铁轨车,宛如铁马奔腾,在双轨上由驴牵引,悠然前行,虽耗资不菲,却极大解放了人力,实现了人尽其才的愿景。
大明虽人力鼎盛,亦需善用,一夫之力,当用之于刀耕火种之外,而非徒增背矿之劳。
继而,朱由校的目光转向了火药的世界,那里藏着他对穿越者阴影的微妙恐惧,王恭厂大爆炸的阴霾,如同历史长河中的惊涛骇浪,至今仍让人心有余悸。
火药生产,精妙分为“三基一合”,前三者奠基石,分别提炼硝、碳、硫之精华;最后一合,则如魔术师之手,将三者按比例调和,化为威力无穷的颗粒火药。
然,为保身体无虞,朱由校仅踏足前三厂,对那终极混合之地,则敬而远之。
步入原料区,目睹工匠露天熬硝之艰辛,朱由校不禁轻叹,感慨于化工未兴之际,大明虽工业领先,却难敌后世之辉煌。
硫磺与碳,尚能就地取材,唯硝之提炼,犹如攀登蜀道,艰难重重。
山东土硝,虽为京师火药之基,然其提炼之繁琐,堪比“熬硝千日,难抵一炮之威”。
忆及徐光启智运王恭厂之储,助熊廷弼收复失地,朱由校深知,此乃金钱与智慧并驱之果。
面对眼前熬硝之景,他心中暗道:“化学理论虽精妙,付诸实践尚需时日。”
从书斋到工坊,从摇瓶至巨机,其间鸿沟,非一日之功可越。
石景厂之行毕,夜幕低垂,朱由校择此地而栖,思绪万千。
与此同时,南海子边,风云亦在悄然酝酿,与石景厂的灯火遥相呼应,共绘大明之夜色。
手捧香茗,魏忠贤悠然坐于翠峦之巅,俯瞰脚下,言官们搬砖之景尽收眼底,他不禁轻叹:“此等效率,蜗牛行路亦胜之。”
“干爹,让孩儿略施薄惩,速其进度如何?”魏庆凑近,提议中带着几分谄媚。
魏忠贤斜睨一眼,怒斥道:“退下!休得胡来!”
言辞间,尽显威严。
魏庆闻言,自知失言,忙不迭地溜之大吉,心中暗自嘀咕:“拍马不成反被踢。”
“还是陛下妙计,高瞻远瞩。”
魏忠贤放下茶杯,目光再次投向那群辛劳的言官,心中对皇上的智谋赞叹不已。
往昔,惩处官员之法,不外乎廷杖、贬谪乃至斩首,然对于今朝文臣,此等刑罚反倒成了扬名立万的捷径。
而今,陛下独辟蹊径,以搬砖为罚,实乃妙招。
“养望?痴人说梦!”
魏忠贤心中暗笑。
南海子工地,非但无归家之期,连亲眷探视亦受限制,此乃真正的劳心劳力,改造身心。
昔日,言官受罚后,民间声望反增,而今,即便东厂耳目遍布,亦难觅其威望复振之迹。
此等景象,实为罕见,魏忠贤心中暗自称奇。
若朱由校知魏忠贤所惑,定会笑言:“忠贤亦知深思矣。”
朝堂之上,派系林立,各怀鬼胎,犹如群蛇乱舞。
皇帝铁腕治官,言官或锒铛入狱,或沦为劳力,而智者则静默观之,不敢妄言。
夕阳西下,南海子工地响起阵阵下工的号角,从总监司的洪钟到各工区的铜锣哨声,交织成一首归家的序曲。
“餐食已备,休憩之时。”
监工一声令下,犯官、工匠、监工皆卸甲归营,向简陋的棚屋涌去。
整个南海子,工地星罗棋布,夜幕降临,灯火阑珊,一片繁忙后的宁静。
南海子外围虽筑有围墙,然守卫兵力终究寥寥。
为便于管理,各地分区简陋棚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