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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是姜郎中想找个帮手，知道我是青县人后就直接来敲我家的门，我寻思待着也是待着，病伤坊还供饭，不去白不去。你以为我上赶着要做好事呢？我又不是你，大义凛然的乔都尉……”
这话越说越难听，白芷意识到不对，猝然住了口想往回拽拽，但一偏头看到乔婉婉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死样，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子无名火，气得还是接了下去：“乔都尉，乔英雌，家国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哪危险往哪跑，拿自己的命甩投壶玩，谁有你赤胆忠心啊。”
乔婉婉一脸迷茫，不知道白芷怎么就发起火来，她盯着好友那又是愤怒又是忧虑的神情咂摸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使劲拍了好友一下：“说白了你就是怕我死呗，就不能说句人话吗。我又不是奔着送命来的，我还不是为了挽救黎民众生吗。我们进城的时候，人家百姓一路又夸又拜，拿我们当济世的神仙一样，怎么到你这连句好听的都捞不着。再说了，你怕我死，你怎么不怕你家景王殿下死，他在这待了有半年了吧，你说他了没？”
白芷不吃她这套：“我说他干嘛？白虎军上上下下都知道景王金贵，都会尽全力保他的命。反观你呢，一介小小都尉，祝将军会全力保你的命？”
“会的。”
“啥？”
乔婉婉正色道：“你知道祝将军的外号吗？”
白芷摇摇头。
“祝三窟，我爹起的。祝将军在战场上狡兔三窟，保命为先，敌手往往还没看清她的大军在哪，就已经丧命了。几年前的十三州动乱，守城军只活了祝将军这一支，可见一斑。而且啊，白芷，你看。”
乔婉婉向远处一指，白芷顺着看去，此时天已黑透，各家稀稀拉拉地挂起了月灯。
白芷这才想起，今天是八月十五。
忙得都忘去买月饼了，晚上巧巧和初七吃不到月饼肯定要失望。
“月灯月灯，中秋点灯，点灯一对，长喜一生。”乔婉婉放轻声音道，“天下不太平，谁又能独善其身呢。白芷，我见过战场，所以来这绝不是一头血热。你知道吗，我来梧县以前，还以为你信里的梧县现状是报喜不报忧，我以为这里会像之前动乱一样，满地只剩几块破砖烂瓦，满地的血水，满地的尸体，苟活的老百姓就睡路边。但是我亲眼看到，现在跟不打仗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战事之外，老百姓最犯愁的竟然是钱少赚了和吃不到肉，打这么让人安心的仗还退缩也太说不过去了。”
“刚开战的时候还是乱过几天的，满街的打砸抢杀，现在确实……不缺吃不缺穿，老百姓过着好日子，就不会铤而走险，中秋还能点灯包月饼吃。”
“好日子不会凭空出现，没有在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老百姓还点个屁的灯。再说了，我还有仇没报，葛祯可害死了我好几个朝夕相对的同袍。”
白芷身旁一空，乔婉婉已站起来，抻了抻胳膊，长出一口气：“得了，我回去了。为了见你这个没良心的一面，我可是偷跑出来的。哦对了，我听说军费吃紧，快打不起仗了，真的假的？”
白芷懵道：“军费吃紧？”
乔婉婉一甩手：“得了，看你那样你也不知道，回头见了你家景王殿下你再问他吧。”
不远处的墙角后忽然传出衣料和土墙的摩擦声，乔婉婉立刻警醒，怒喝道：“谁！”
白芷拽住乔婉婉：“哎哎哎，这不是军营，别一惊一乍，估计就是个过路的小孩，你再吓着人家。”
“哦哦哦对。”乔婉婉有些尴尬地清清嗓子，“那我走了，你……那个……你……”
白芷：“我怎么？”
“唔……你信里说我那个二哥跟你一块呢，他要是拖你后腿，你就干脆给他扔路边，假如说啊，他要是不拖你后腿的话，你养俩崽子也是养，你……”
看好友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句整话，白芷干脆替她说：“我关照他，你就放心吧。”
“你也不用多关照他，你就……”
“行行行，你就别在这口不对心了，赶紧回去，偷跑出来还磨磨唧唧。”白芷推起乔婉婉往前走，又想起来战场上的凶险她一句都没交待，于是边走边絮叨起来，“蛮子针对男军投了奇毒，现在都是女军顶在前面，你要小心……”
“哎哟我知道了知道了，这些我老早就听祝将军说了。”
“她说归她说，你在战场上保命要紧……”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两人裹着嘈杂声渐渐走远后，刚才传出声响的墙角后，一截脏污的灰白衣摆冒了头。衣摆的主人似乎已在这里听了许久，不知为何已是神色癫狂，齿列剧颤：“吾妹将要循命……吾妹将要循命……”
几日后，省事郎密不声张地回到了梧县。
由于祝道先将军已率领大军前来支援，前线战事总算有了些转机。民间不知道具体的过程，只听说祝军跟蛮子打了两仗，蛮子就跟见了鬼一样，把大军撤远了足足一百里。
战事又有转机了，本来是件好事，然而这次老百姓兴致缺缺，乡里叫好的人远没有之前多——输输赢赢到现在，脑子里来回牵动的弦已经细如发丝，再经不起折腾了，不如放下悲喜，还省些心神。
不过白芷倒是开心，因为今早病伤坊送来的伤兵给她捎来了乔婉婉的信。说是信，其实就是块布，拿一角衣布当信纸，拿烧过的木枝当笔，上书三个灰扑扑的大字：活着呢。
还活着就行，活着就有希望。
今日病伤坊送来的伤兵不多，白芷难得能歇一歇，就倚在门框边看街景。
“哎你听说了吗？杨县令回来了？”
白芷支起耳朵。
“是吗？什么时候的事？”
“就最近吧，我也是听老陈家二姑娘说的，人家当衙役呢，消息可准。”
“回来了好啊，杨大人虽然不太爱搭理咱们这些老百姓，但是当官当得真不赖，判案可真叫准。”
“那我还是更喜欢孙大人，从来不摆官架子，多亲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