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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君然执白子的手悬在棋盘上方，指尖的玉色棋子映着烛火，泛出冷光。
“瓷器摆错了位置，会摔。” 他轻轻落下一子，恰好落在慕容子言黑子的死角，“安修鹤偏要往碎瓷片上踩，谁拦得住？”
慕容子言瞥向他，眉峰微挑：“你倒是撇得清楚。那你这步棋，是想让他摔得更响些？”
“响了，才好让某些人看清分寸。” 温君然指尖划过棋盘边缘，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梅梢，“宁凡有孕，后宫的秤本就晃了。安修鹤这一闹，正好让陛下把秤砣压得更稳些。”
他抬眼望向窗外，夜色浓得化不开，隐约能听见宫道上的脚步声。
“你猜，陛下会怎么处置他？”
慕容子言收回目光，重新拈起黑子，却没落在棋盘上，只是摩挲着棋子的纹路：“陛下对我们和善，不过是对自己所有物的占有欲作祟。安修鹤这次拿皇嗣铺路，陛下不会轻饶了他。”
他顿了顿，忽然笑了，“不过，论痴缠人的功夫，安修鹤不在启湛之下，就看陛下吃不吃他那一套了。”
昭阳殿内，安修鹤看清密信上的字迹时，脸上的桀骜瞬间垮了。
他愣了愣，眼圈一红，扑通跪在地上，膝头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却顾不上疼，只是仰着脸望着冷月翎，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妻主……”
他吸了吸鼻子，泪珠真真切切地滚下来，砸在衣襟上洇出小水痕：“臣侍不是故意的……臣侍只是、只是心里太慌了。”
冷月翎指尖停在茶盏边缘，看着他这副突如其来的柔弱模样，眉峰微蹙。
恍惚间，回到了多年前，在安家见他的那一面，他也是如此，双眼含泪。
只是，那时的他，眼泪将落不落，端的是一幅楚楚动人之像。
如今，他的眼泪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带着慢慢的破碎感。
安修鹤自顾自地带着哭腔抱怨起来：“您记得多久没踏足听竹轩了？上月臣侍生辰，备了您爱吃的杏仁酪，从黄昏等到深夜，您也没来。”
“宁凡刚有孕，您就往静云轩跑，臣侍听说时，心里像被针扎似的……”
他膝行几步，想去拉冷月翎的袍角，被侍卫拦住便顺势趴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臣侍知道自己不如宸君、明君尊贵，也不如凤君能讨您欢心，可臣侍心里只有陛下啊。”
“见您对宁凡那般上心，臣侍就怕……怕您再也不疼臣侍了。”
“那日听宫人说宁凡总念叨自己出身低，配不上皇嗣，臣侍一时头昏，就、就想着……若是他没了孩子，陛下是不是就能回头看看臣侍了？”
他抬起泪蒙蒙的眼，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
“臣侍真的不是要害他，就是太怕被陛下忘了……您从前总夸臣侍眼睛好看，说臣侍笑起来好看，如今怎么都不看臣侍了？”
冷月翎静静地听着，指尖的茶盏渐渐凉透。
她看着地上哭得不能自已的人，那张脸上满是泪痕，低眉时，长睫垂下来，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让人瞧着，总忍不住想多疼他几分 —— 难怪宫里人说，他这张脸，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
“说完了？”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安修鹤哭声一顿，泪眼婆娑地望着她，等着她的怜惜。
“被冷落，不是你动皇嗣的理由。”冷月翎放下茶盏，站起身，明黄的衣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寒风，“你念着的那些旧事，是朕赏你的恩宠。可恩宠是情分，规矩是本分。你拿情分当筹码，踩过了本分的线，就别怪朕收了这份情分。”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从前或许会因他那姣好的容貌纵容他几分，此刻却只剩冰冷的审视：“你说怕被忘了，可真正怕被忘的人，会守着本分等朕回头。只有贪心不足的人，才会想着毁掉别人的安稳，来换自己的恩宠。”
安修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哭声彻底哑了。
他终于明白，这场撒娇式的抱怨，在“谋害皇嗣”这四个字面前，有多苍白可笑。
冷月翎转身走向龙椅，留下一句冰冷的吩咐：“风一，废去安修鹤侍君之位，押去静心苑。让他好好想想，恩宠和本分，到底哪个更该守着。”
侍卫上前拖拽时，安修鹤再也没哭，只是死死盯着冷月翎的背影，眼底满是破碎。
烛火依旧摇曳，只是殿内的暖意，仿佛随着那句处置，彻底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