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用最轻松的口吻，说最狠的话。
林家能长盛不衰，恐怕靠的就是这股子狠劲。
林延记忆中的老爷子向来和蔼可亲，当然只对前任而言，对于林聪这个竖子可没有太好的脾气。
也就是林聪皮实，换做前任，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老爷子的杀意内敛，不显锋芒，却有气吞山河之势，那种纯粹的杀意，令林延极度的心惊肉跳。
爷爷是个狠人！
“祖父，您知道了……”
林延尬笑。
“哼！长大了，翅膀硬了，不需要祖父遮风挡雨了，自己就能独当一面了，杀几个人而已，也不用告诉祖父了，以后死外面也别告诉我，省着准备棺材了。”
林霄皮笑肉不笑，话里话外酸的呦。
林延苦笑不语。
林霄对林延说道：“你先回去坐着，老夫料理完这小子，咱爷俩再膝下承欢。”
林延乖乖回到座位，瞅这架势哪是膝下承欢，怕不是修罗场吧。
“魏无崖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老二留在家里恐生祸事，老夫自然不怕，但你们小辈不得不防。”
林霄对林成平说道：“你安排老二去北境的云银矿脉值守避避风头，趁此机会历练历练也好。”
林聪不乐意了，嚷嚷道：
“我不去！他们都说云银矿脉闹鬼，大哥在外面请来的客卿九成都死那座矿里了，爷爷去了一趟都受伤了，这不是送我去死吗？”
“闹鬼？”
林延想起月前收到的家书，上面写的就是“家中闹鬼，老太爷中邪，岌岌可危。”
要不然，也不能误会老爷子归西。
“如此看来，闹鬼是真的，老爷子中邪怕是胡诌的，为了诓我回家，老爷子连自己都咒，下血本了。”
林延摇头。
林聪躺在地上打滚耍赖，年少惧鬼是天性，林成平气不过，脱鞋就要揍。
鸡飞狗跳的，林延看着都烦，劝道：
“二叔莫动气，我劝劝他。”
“这就是大郎开口了，否则老子今天打死你。”林成平怒冲冲的穿好鞋。
林延蹲在林聪身前，低声说了两句。
林聪顿时眼前一亮，问了句“可当真”，林延无声点头，这小子顿时领命从了。
林霄清了清嗓子，说道：
“老二的事处理完了，你们都打哪来回哪去，延儿留下。”
林成平一家三口告退，偌大的正堂只剩下林延与老爷子两人。
林延有一种全班都放学了，只有他被按下来写作业的恐惧。
“祖父，我想起来了，我家里还有一炉丹没撤火，太不安全了，我得回去看看。”
林延找了个蹩脚的理由，要跑。
“嗯，你走吧，别怪老夫没提醒你，哪条腿迈出这个门，老夫打断哪条。”
依旧是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的话。
林延只能留下，无奈道：“高伯伯，出来吧，是你跟祖父说的吧。”
“大公子耳聪目明。”
高忠武悄然走出，笑道：“大少爷斩杀修士如屠狗，连天剑教迟火老儿的一缕神念都陨落大少爷之手，何其痛快，家主是一眼没看见，真可惜呦。”
“你看见能咋地，你看见了，他也是我孙子，若不是我派你们去接应，你们能有眼福看我好大孙大展神通？”
林霄的话很酸。
“是是是，老家主英明！”
高忠武抱拳陪笑，问道：“老夫自认藏的隐秘，大少爷是如何发现吾等踪迹的？”
林延也不言语，伸手一招，一道紫色闪电破空而来，落在他的胳膊上。
正是紫霄。
酣战之时，林延令紫霄盘踞空中，为其掠阵。
发现了隐藏在雪域中的高忠武一行，当时距离颇远，紫霄又不认得高忠武等人。
林延接到讯息后，原以为是宋立荣的同伙，本想料理了宋立荣等人之后，再解决了他们。
结果，灭杀迟火的剑意分手后，那行人就消失无踪了。
这行人并无恶意，林延当时猜测可能是林氏之人，当即进入府前地界。
就算是敌人的伏兵，也不敢造次。
没想到可疑人员，真是老爷子派去接应的人手，倒是省却一桩麻烦事。
紫霄颇为神异，高忠武瞬间明悟，他们藏再隐秘，也瞒不过那双锐利的鹰目。
短暂寒暄之后，林霄将那张皱皱巴巴的纸条递给林延，问道：
“延儿，你怎么看？”
林延再次接过，问道：“我托宗门传回家中的信件，祖父可曾收到。”
“并无信件，只此一封。”林霄如实道。
林延遁入深思，林霄也没有催促。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林延说道：“杀我，是对林家宣战。”
纸条充满挑衅韵味，是冲着林家来的。
林霄点头，道：“接到这封信时，老夫暗中派忠武去剑殇峡谷伏击，敢伤吾孙者，死不足惜。”
林延问道：“那祖父为何大设灵堂，又假意派林聪和林世安去替我收尸？”
“攘外必先安内，总归要查一查，是不是家里人作祟。若是你信得过祖父，你当相信，你二叔一家，并无嫌疑。”
林霄语气诚恳。
“我已经知道是谁要害我，当然不会怀疑二叔，但我不知道他的背后是谁，以及为什么要与林家宣战。”
林延脑海浮现苏会永的身影。
“你能如此想，老夫甚是欣慰，至于是谁，总会漏出狐狸尾巴，不用急。”
林霄拉住林延的手，迟疑了许久，才说道：
“林家祖训，林家之人不进朝堂、不入商贾、不侍仙门，这是林家存世的根基所在。
你因病拜入仙门，已违逆祖训，事出有因或可宽宥，老夫可做主不将你从林氏族谱除名，但林氏嫡长孙的位置……”
林霄欲言又止。
林延何等聪慧，明悟其中不可言说的含义，笑道：
“原来，祖父今日之奠，是葬送我林氏嫡长孙之位。”
闻言，林霄的手握的更紧了，试探的问道：
“不仅是嫡长孙，还有林家未来的家主，在老夫之后，也不会是你，你可有怨言。”
“林延没有怨言。”
林延回复的没有任何迟疑，继续道：
“祖父大人，林延志在长生，既已踏入仙途，注定与红尘俗世无缘。此行归家只为尽孝，绝不沾染林家俗事，若是林家危难，林延也绝不会袖手旁观。”
林霄怜爱的抚摸着林延的脸颊。
明明只离家半年，归时已是另一番模样，成熟的让人陌生，懂事的让人心疼。
林霄甚至在想，当初送林延去落云观，究竟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