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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老实挠了挠头,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晃:“俺爹以前说,当村长没啥巧的,就是让村里人有口饭吃。淑琴刚来时,天天哭,说想以前的家,俺就天天给她送窝窝,陪她在老槐树下坐着——坐着坐着,她就不哭了。”他把油灯往桌上放,“这褥子是淑琴连夜缝的,她手巧,就是怀着娃,缝得慢。”
杨永革摸着褥子上的针脚,密匝匝的,针脚拐弯的地方有点歪,跟李奶奶以前缝的椅垫一个样。他喉结动了动,没说出话。
赵老实走后,他把油灯往箭杆旁挪了挪,照着编了一半的箭。箭杆是老猎人留下的桦木杆,他用柴刀削得溜直,又在箭尾刻了个小槽,好卡弓弦。正削着,窗外突然“喵”地一声,一只瘦猫从墙头上跳下来,蹲在窗台上瞅他,眼睛在夜里亮得像星子。
“饿了?”杨永革掰了块窝窝递过去,猫怯生生地凑过来,叼着窝窝往墙根躲,小口小口啃着。他看着猫,突然想起李奶奶家的猫——也是这么瘦,总蹲在她家门口等吃的,李奶奶每次都把剩的粥倒在碟子里,蹲在旁边瞅着猫吃,嘴里念叨“慢点吃,没人抢”。
第二天鸡刚叫头遍,杨永革就醒了。草房的门没插,风一吹“吱呀”响。他把褥子叠好,拎着编好的弓往院里走,见赵老实已经在磨镰刀了,旁边放着个布包,包里鼓鼓囊囊的,像是窝窝和水囊。
“醒了?”赵老实直起腰,往他手里塞了个粗面馒头,“垫垫肚子,咱趁早进山。”
李淑琴也起来了,正站在灶台前烧火,蓝布裙上沾了点灶灰。见杨永革过来,往他兜里塞了个油纸包:“里头是腌的咸菜,就着窝窝吃。”她手碰到他的兜时,顿了顿,又说,“山里危险,不行就赶紧回来,别逞强。”
杨永革“嗯”了一声,没敢看她的眼睛,转身跟着赵老实往村外走。路过村口老槐树时,见树上挂着个旧红绸子,风一吹飘飘荡荡的——红绸子褪得发白,边角都磨破了,可看着眼熟,竟跟石碑旁那根红绸有几分像。
“那是俺们村的‘平安绸’。”赵老实顺着他的目光瞅过去,“老辈人传下来的,说挂在树上能挡灾。”
杨永革没说话,心里却突突跳——难不成是这红绸把他卷过来的?又想起李淑琴,她也是被黄风卷来的,怕不是也跟这红绸有关?
进了山,树就密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往下漏,在地上洒了片碎金。赵老实熟路,在前面拨开挡路的荆棘,嘴里念叨:“这林子以前有老野猪,老猎人跟它斗过三回,最后把它杀了,给全村人分了肉。”他往地上指,“你看这脚印,是野山羊的,刚过去没多久。”
杨永革跟着学看脚印,弓背在背上硌得慌,可手里攥着弓弦,倒觉得踏实。他在部队时练过射击,眼神准,这会儿举着弓比划,倒有模有样。赵老实看了直点头:“你这姿势,比老猎人还标准。”
走到半山腰,突然听见前头“哗啦”响。赵老实赶紧摆手,往树后躲,杨永革也跟着蹲下——只见一只野山羊从树丛里钻出来,低着头啃草,毛色灰扑扑的,看着挺肥。
“瞄准了。”赵老实压低声音,“它的脖子软,往那儿射。”
杨永革深吸一口气,把弓拉满。箭杆在手里微微抖,他想起以前在部队打靶,班长总说“心要静”,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瞄准了野山羊的脖子,手一松——箭“嗖”地飞出去,正中目标。野山羊“咩”地叫了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中了!”赵老实高兴得直拍手,“永革你真行!这羊够全村人吃两顿了!”
杨永革也松了口气,额头上的汗往下掉。他走上前,拔起箭,箭杆上沾了点血,他用草擦了擦,心里竟有点慌——这辈子没杀过生,可看着这野山羊,又想起李淑琴怀着娃,村里粮食紧,倒觉得值了。
俩人把野山羊绑在木棍上,一人一头抬着往回走。路过一条小溪时,赵老实说歇歇,蹲在溪边喝水。杨永革也凑过去,溪水凉丝丝的,喝一口,沁得嗓子眼里都舒服。
“淑琴刚来时,总说想喝城里的汽水。”赵老实突然开口,用手拨着水面上的草叶,“俺听不懂啥是汽水,就问货郎,货郎说那是甜水,贵得很。俺就把攒的钱都给了货郎,让他给带一瓶,淑琴喝了一口就哭了,说跟以前喝的不一样。”他笑了笑,“后来俺才知道,她不是想喝汽水,是想家了。”
杨永革心里酸溜溜的。他想起自己退休后,总喝李奶奶送的菊花茶,茶里放了点冰糖,甜得正好。有回他说“这茶比城里的好茶还香”,李奶奶笑了,说“瞎放的,你不嫌弃就好”。
回到村里时,日头都快偏西了。村里人见他们抬着野山羊,都围了过来,小孩们跟着跑,喊着“有肉吃啦”。李淑琴也站在门口瞅,见杨永革肩上扛着箭,脸上沾着泥,笑了:“看把你能的。”
赵老实把山羊交给村里的屠户,又喊:“今晚都来俺家吃饭!让永革也尝尝咱村的炖肉!”
晚上赵老实家的炕上铺了块大粗布,屠户把炖好的羊肉端上来,满满一大盆,香得人直咽口水。村里的人都来了,挤了满满一屋子,小孩们趴在炕沿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肉盆。
李淑琴给杨永革递了双筷子:“快吃,炖了一下午,烂乎。”她自己没动,先往赵老实娘碗里夹了块瘦肉,又给摇篮里的娃盖了盖被子——俩娃醒了,正睁着眼睛瞅,小嘴“吧唧”着,像是也闻到了香味。
杨永革夹了块肉,炖得确实烂乎,咸淡也正好。他往嘴里塞,没嚼两口,眼泪就掉了——不是委屈,是觉得暖。在东莞旅馆里一个人吃泡面时,从没觉得饭这么香过。
“永革,你要是不嫌弃,就把村西口那草房修修住下。”赵老实端着酒碗,往他跟前凑了凑,“村里正好缺个猎人,你留下,俺给你分块地,够你种点庄稼。”
村里人也跟着劝:“留下吧杨大哥!你打猎这么厉害!”“俺家有多余的锄头,给你拿过去!”
杨永革看着满屋子的人,看着李淑琴抱着娃笑,看着赵老实递过来的酒碗,心里突然亮堂了——在哪儿不是过日子呢?这儿有暖乎的饭,有实在的人,还有……还有像李奶奶的李淑琴。
他端起酒碗,跟赵老实碰了碰:“行!俺留下!”
屋外的月亮又升起来了,比昨晚更亮。老槐树下,那根旧红绸子在风里飘,像是在点头。杨永革喝了口酒,辣得嗓子疼,可心里暖烘烘的——就留下吧,这儿的月亮,跟哪儿的都一样亮,这儿的人,比哪儿的都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