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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透,山雾渐散。药庐前的空地上,露珠还挂在草尖上,颤巍巍地映着天边微红的霞色。一个瘦小的身影已经站在那里,双手紧握,嘴唇微微颤抖。
是村里的少年阿禾。
他生来口吃,说话断续如梗在喉,常被同龄孩子取笑“像被石头堵了嘴”。他不爱出门,只爱蹲在田埂上看蚂蚁搬家,或是在溪边听水流声。可自从那天看见沈青芜用一株枯草唤出绿芽后,他的眼里就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那是渴望,是对“能说清楚”的执念,也是对“让世界听见自己”的无声呐喊。
林梦冉远远望着他,低声问:“真不教他功法?哪怕是最基础的吐纳?”
沈青芜正将一撮晒干的紫苏叶收进陶罐,闻言抬眼一笑:“你看那棵树。”
她指向院外那棵歪脖老槐——树干向右倾斜近六十度,枝桠扭曲如拧紧的绳索,却年年开花结实,根深扎入岩缝之间。
“它没学过什么‘正姿诀’,也没人教它如何挺拔。但它活得很好,因为它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她顿了顿,“阿禾也一样。他的问题不在灵脉不通,而在心门未开。话卡住的地方,不是舌头,是胆量。”
林梦冉若有所思。
这时,阿禾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沈……沈医师,我……我想……修、修行。”
声音磕绊,像雨点打在瓦片上,碎了一地。
沈青芜没有纠正他,也没有催促,只是轻轻点头:“好。”
然后她说:“从今天起,你每天来这儿,对着那棵树说话。”
阿禾愣住:“说……说什么?”
“什么都行。”她微笑,“讲你昨天吃了什么,梦见了什么,或者……骂它都行。只要你说得完完整整一句话,不急,不怕,不停。”
少年瞪大眼睛:“就……就这样?”
“就这样。”她说,“但你要记住——不是为了让我听见,也不是为了让别人听清。是为了让你自己,听见你自己。”
阿禾似懂非懂地点了头。
第一天,他站在树前,脸涨得通红,说了半句“今……今天早饭”就卡住了,最后低头跑了。
第二天,他多说了几个字:“今……今天早饭,有……有红薯。”
第三天,他说完了一整句话:“今天早饭吃了红薯,很甜。”
那一瞬,树叶忽然轻轻晃了一下。
没人注意到。
第七日清晨,阿禾已能连说三句话而不中断。他讲昨夜梦见萤火虫飞进了灶膛,讲娘亲补了他的裤子,讲溪里的鱼跃出了水面。
话音落下时,一阵风拂过,老槐树的枝条竟缓缓摆动起来,节奏与他话语的停顿完全一致——仿佛那棵树,在认真听着。
林梦冉正在劈柴,刀锋一顿,抬头望去。
沈青芜站在门边,指尖轻抚唇角,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不是灵力牵引。”她低语,“是他心境波动引动了草木共鸣。言语本就是一种频率,当内心足够专注,便能与自然共振。”
林梦冉走过来,皱眉:“这算是天赋异禀吗?”
“不算。”她摇头,“这是最原始的修行方式——以声载意,以意引气,以气感物。古人称其为‘言灵之道’,后来被复杂的符咒体系取代了。可真正的力量,往往藏在最朴素的方式里。”
自那日起,阿禾每日坚持对树说话。有时讲童年往事,有时背诵药名,甚至开始尝试编故事——讲一个口吃的少年如何学会让风吹动树叶。
渐渐地,不只是老槐树,连他脚边的小草也开始随语调轻轻摇曳。清晨露水滑落草叶的节奏,竟与他说话的顿挫遥相呼应。
村民们开始议论纷纷。
“那孩子疯了吗?天天跟树唠嗑!”
“可你看那边的野薄荷,怎么长得比别处快?”
“昨晚我路过,看见草尖上的露珠,随着他说话一跳一跳的,像在打拍子!”
直到某天傍晚,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席卷山村。
狂风呼啸,电光撕裂天幕,村民纷纷关门闭户。唯有阿禾仍站在雨中,面对歪脖树,一字一句地说着:
“我……我不怕……雷……雷声。”
“因为……它……也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