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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透过终结谷上空永不散尽的能量雾霭，投下一种病态的、缺乏生气的灰白色。辰星是在一阵深入骨髓的虚弱感中醒来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昨晚那场灵魂被撕扯的记忆便汹涌而至，让他本能地蜷缩起来，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预期的剧痛没有到来，身体虽然依旧沉重得像灌了铅，但那种濒临瓦解的恐慌感却奇异地平复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温暖而坚实的力量包裹着的安全感。
他发现自己正枕在万俟泽的腿上，身上盖着对方那件带着熟悉冷冽气息的外套。而万俟泽，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壁，眼眸微阖，似乎还在休息，但一只手却稳稳地握着他的手，源源不断的、令人安心的暖意正从那只大手中传递过来。
辰星微微动了动，想要坐起来，却不料只是这样微小的动作，就引来了万俟泽立刻的回应。
“醒了？”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辰星抬起头，撞进万俟泽已然睁开的眼眸里。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深邃，但辰星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与以往不同的东西。那不再是纯粹的冷静或偶尔流露的温和，而是一种……更为沉重、更为复杂的情绪，像是压抑着风暴的深海，又像是凝望着唯一星辰的夜空。
“泽……”辰星的声音干涩沙哑，“昨晚……我……”
“都过去了。”万俟泽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他扶着辰星小心地坐起身，将水壶递到他唇边，“先喝点水。”
辰星顺从地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痛的喉咙，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的不安。他记得自己失控了，说了很多奇怪的话，感觉……感觉快要碎掉了。他偷偷观察着万俟泽的神色，害怕从对方眼中看到厌烦或失望。
然而没有。万俟泽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专注得仿佛他是这废土之上唯一值得凝视的存在。这种专注让辰星心慌意乱，却又莫名地贪恋。
“你的手，很暖。”辰星低下头，看着两人依旧交握的手，小声说。
万俟泽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握得更紧。“嗯。”他应了一声，没有松开的意思。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谷外隐约的能量嗡鸣作为背景音。辰星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泽看他的眼神，对待他的态度，甚至只是这样握着他的手，都透着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近乎郑重的意味。
“泽，”辰星鼓起勇气，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昨晚……是不是说了什么？我的感觉……好像越来越不准了，我是不是……要变成累赘了？”他最深的恐惧终于问出了口，声音里带着濒临破碎的脆弱。
万俟泽的心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了一下。他看着辰星眼中那显而易见的恐慌与自我怀疑，想到这一切的根源竟是源于自己，愧疚与心痛再次翻涌。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有限的坦白，是此刻稳定辰星情绪、获取他配合、从而最大限度保护他的最佳策略。
“你没有说错什么，”万俟泽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相反，你让我明白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
辰星困惑地抬起头。
“你之前的‘感觉’，你异于常人的直觉，甚至你现在的虚弱……辰星，这些都和你失去的记忆，和你……真正的身份有关。”万俟泽选择着措辞，目光紧紧锁住辰星的眼睛。
辰星的瞳孔微微放大：“我……真正的身份？”
“没错。”万俟泽颔首，“我寻找‘净化核心’，不仅仅是为了改变这片土地。更重要的是，它可能蕴含着修复你受损本源、找回你记忆的关键。”
这个说法，半真半假，却精准地击中了辰星内心最深的渴望——找回自己，理解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他的眼睛瞬间亮起了一丝微光，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
“真……真的吗？”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万俟泽的语气无比肯定，“但是，辰星，你要明白，你的身体，你的‘本源’，现在处于一个非常脆弱且危险的平衡状态。”
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变得更加锐利而专注，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强势：“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辰星被他的气势所慑，下意识地问。
“收起你的‘感觉’，不要再轻易地去感知，去预警，更不准再像昨晚那样，试图去对抗任何能量。”万俟泽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前面就是核心区域，那里的能量场会更加混乱和危险。任何一点灵魂之力的额外消耗，都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看着辰星有些发白的脸色，语气稍稍放缓，但其中的决绝却丝毫未减：“把你的背后完全交给我。相信我，就像我之前毫无保留地相信你的直觉一样。你的安全，不再仅仅是我们旅程的一部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最炽热的烙铁，深深烙印在辰星的心上。
“……它是我此刻，唯一的私心。”
唯一的私心。
这五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辰星的脑海中炸开。它超越了责任，超越了同伴之情，甚至超越了他所能理解的任何范畴。那是一种赤裸裸的、不容置疑的偏爱与独占。
辰星的脸颊猛地烧了起来，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膛。他怔怔地看着万俟泽，看着对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深沉如海的情感，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疑虑和恐惧，在这一刻都被这过于直白和沉重的“私心”冲击得七零八落。
【哇哦……】花小千在万俟泽脑海里小小地惊叹了一声，【大佬，你这直球打得……系统都要过载了！】
万俟泽没有理会系统的吐槽，他只是看着辰星，等待着他的回应。
“……我……我明白了。”良久，辰星才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低下头，耳根红得滴血，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信任，“我答应你……我都听你的。”
他不再去追问细节，不再恐惧自己是否会成为累赘。泽说，他的安全是他的“私心”。仅仅是这样，就足够了。足够让他压下所有本能的不安，将自己完全交付出去。
万俟泽看着辰星温顺的发顶，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微松弛了一些。他伸出手，不是习惯性地去揉他的头发，而是轻轻拂过他略显消瘦的下颌线，动作带着一种珍视的意味。
“好。”他低声道，“记住你的承诺。现在，保存体力，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了。”
他站起身，开始利落地收拾行装，动作依旧精准高效，但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比以往更甚的谨慎。他检查武器，清点物资，规划路线，将所有可能遇到的风险都在脑海中模拟了数遍，只为将那个将他视为“唯一私心”的人，毫发无伤地带到终点。
辰星抱着膝盖坐在原地，看着万俟泽忙碌的背影，心中被一种巨大而陌生的情绪填满。那不仅仅是依赖和信任，还有一种酸涩的、饱胀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东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存在的意义，似乎都与眼前这个叫“泽”的男人，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终结谷的风依旧凛冽，前路的危险依旧未知。
但在这片绝望之地，一种以“私心”为名的契约，已然无声缔结。它将指引着他们，走向最终的命运交汇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