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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君华烦躁地横了她一眼，指尖重重敲在案几上，"睁大你的老眼仔细瞧瞧！那上面盖的是谁的印，签的是谁的名！"
苏嬷嬷闻言慌忙捧起奏章，昏花的老眼几乎要贴到绢帛上。当她看清落款处那方殷红印章时，脸上的惊骇瞬间化作了彻底的茫然，"康……康大人——？！"
"好个小孽障！"霍君华气得浑身发抖，"她这是看穿了哀家的谋划，借此机会还反将了一军！"
——此刻满朝文武中唯有霍家才知晓康禄已死。
云月笙借着康禄的名号驳斥嘉奖令，甚至将来有抗旨之举，所有的罪责自然也都会落到那个已死之人的头上。
偏偏霍家先前暗中截留了军报，此刻竟成了被她拿捏的把柄——非但不能揭穿，还得帮着她掩盖住康禄的死讯。
有了这道护身符，那孽障在北境便可为所欲为。就算待到来日班师回朝，也只消说已将叛臣康禄正法，届时只怕全南朝都要赞她一句大义灭亲。
“好一招移花接木！好一出指鹿为马！好啊——真不愧是哀家亲手调教出来的好孙儿！”
霍君华眼底寒光乍现，如同蛰伏的毒蛇终于亮出了獠牙。她手指深深掐进凤座扶手的蟠龙雕纹中，腕间的玉石在烛火下折出冷冽的光。
“这丫头……哀家素来觉得她骨子里有几分像哀家，如今看来，还是太像了些！”她喉间滚出的冷笑似毒液在翻涌，“若将来真让她携战功、手握兵权归来，那这上京城，还不得任她翻了天去。”
“不行……”她突然起身，珠翠碰撞出凌乱的声响，“绝不能如此……”
话语突兀的断裂在空气里，殿内烛火无风自颤，在老妇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诡谲的暗影。
她的手指缓缓收拢，仿佛要扼住那无形的咽喉。
云月笙自幼便很能算计，所以这些年来她始终不敢放松掌控，时而打压时而笼络，就如同在驯养着一头幼虎。
而如今这头猛虎逐渐长成——
若再不收紧铁链，她恐怕便要噬主了！
……
另一边，云月笙率领的军队已在关阴山脉中穿行了有十余日了。
期间虽遭遇过几股零散羟人的袭击，但都因人数的悬殊而被南军尽数剿灭。
入山之前，久经沙场的徐尽忠还曾与云月笙彻夜长谈过。中年将军指着羊皮地图上蜿蜒的山势，眉宇间是凝固化不开的忧色：
"经此一役，羟人肯定已有警觉。"他粗粝的指尖重重点在山谷处，"这些蛮族睚眦必报，又极度好战。此刻定已在暗中窥伺咱们，等着寻机咬断我军的咽喉。"
烛火在徐尽忠沟壑纵横的脸上跳动，"而关阴山里处处都是天险，大军若齐头并进，无异于是给羟人立了个活靶子。"
说到这，他抬眸凝视向云月笙，声音沉如磐石，"所以是稍稍往后暂退修整，还是化整为零进山——还要请殿下速作决断。"
“嗯——”看着徐尽忠进言时愈发流畅的神态，云月笙颇为欣慰地颔首，指尖在沙盘边缘轻轻划过，"那便依徐卿所言，各军分路进山——除了那些伤兵交由后军停留照料以外，其余全部人马都要化整为零。"
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指腹，又补了一句，"徐卿与薛将军也皆可在前独当一面，本宫这里不必二位挂心。"
“这怎么成！”
当时侍立在一旁的薛宴清瞬间就急得跳了脚，玄衣甲胄在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羟人生性凶残，如今恐怕也已知晓主上代君亲征的消息。您极易成为他们攻击的目标。
所以依末将之见，主上还是坐镇后方最为稳妥，最好再增派三支亲卫队以护持周全！"
"你其实是想说本宫得意忘形了对吧？”云月笙没好气地抄起手边旗帜朝他掷了过去，布帛擦着玄甲掠过，“觉得本宫打了一次胜仗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薛宴清从容得拾起地上令旗，指尖缓缓拂去旗面上的尘土，唇角是略带戏谑的笑意,"属下不敢，这话可是主上您自己说的。"
云月笙闻言甩给他一记眼刀，"本宫只是觉得同你们分开更为有利——二位既没了顾忌，羟人也会如同盲人摸象般，难以锁定主帅的具体方位。"
“那也不成。”薛宴清的神色骤然转沉，玄甲在帐中烛火下泛着冷硬的光，"主帅独行如同孤雁离群，容易被人一击即中，若遇突袭便是覆巢之危。"
他向前逼近了半步，声音里带着金石相击的锐利，"届时三军无首，您叫万千将士还有我们几个该当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