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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又熟悉的闹铃声，像根针猛地扎破了粘稠死寂的噩梦世界。
顾渊浑身一激灵，眼前的景象——那光怪陆离、压抑扭曲的剧院——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屏幕，剧烈地颤抖、剥落，最终彻底溶解在刺眼的白光里。
再睁眼，是自家卧室熟悉的天花板。
七月的流金日光透过米色窗帘，在墙根投下暖融融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的油墨味、老木家具的沉厚气息，还有被阳光晒得蓬松的棉絮味道，混合成一种独属于“家”的安稳踏实。
顾渊长长地、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颗在噩梦中被无形之手攥得死紧的心脏，终于落回实处，有力地搏动着。
他掀开薄被起身，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唰啦”一声拉开了窗帘。
正午的阳光带着近乎灼人的暖意，瀑布般倾泻而入，瞬间将残留在骨缝里的最后一丝阴冷感蒸腾殆尽。
楼下的小区门口比平时喧闹得多。
一道刺眼的黄色警戒线外，三三两两的居民聚拢着，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交头接耳，脸上混杂着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几个穿着臃肿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像忙碌的工蚁，在线内外穿梭，维持秩序，搬运着成箱的物资。
小区里面倒还平静，除了几个关键路口多了临时岗哨，闪着红点的监控摄像头依旧不知疲倦地旋转着。
没人试图挑战封锁往里闯——“未知传染病”这几个字，足以让最莽撞的人掂量掂量分量。
顾渊收回视线，懒得再下楼挤进那嗡嗡作响的人群里。
他径直走进厨房，拧开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哗哗流淌，他掬起一捧猛地扑在脸上。
凉意刺得皮肤微疼，却也带走了噩梦残留的最后一点滞涩感。
水珠沿着下颌滑落，滴在不锈钢水槽里，发出清亮又孤零零的“滴答”声。
打开冰箱，拿出鸡蛋、挂面和几根蔫巴巴的小青菜。
开火，烧水。氤氲的水汽开始弥漫，他摸出手机，划到罗清沅的名字，拨过去，顺手按了免提，把手机往油烟机顶上一搁。
“嘟…嘟…”单调的等待音在安静的厨房里格外清晰。
“喂，顾渊？”电话通了，罗清沅的声音传来，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但那股子沉稳劲儿没变。背景里有隐约的纸张翻动声和压低的交谈。
“罗专家，是我。”顾渊往开始冒小泡的水里下挂面，面条散开沉下去，他的声音也尽量放得平稳，像在汇报一件寻常工作，“刚出来，有点发现。”
“哦？”罗清沅的声音明显提起了兴趣，背景杂音也小了下去，“这么快？效率可以啊！”他似乎示意旁边人安静了。
顾渊盯着锅里翻滚的面条，组织着词句：
“污染源找到了，是张老照片，藏在后台角落里。照片上三个人，脸全被刮花了，背景看着就是那座剧院。不过，”
他顿了顿，拿起筷子搅了搅面条，防止粘连，“污染源的核心…已经处理掉了。现在那照片，就是张普通旧纸片。”他没提封月，模糊地带过了关键人物。
“处理掉就好！干得漂亮！”罗清沅的声音里透出由衷的赞许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照片细节回头细聊。还有别的没？”
“嗯。”顾渊应了一声，磕开鸡蛋，蛋液滑入翻腾的面汤，瞬间凝固成絮状，“碰上个自称‘蝮蛇’的玩意儿，穿件红得扎眼的燕尾服，脸上抹着小丑油彩，油头粉面的，看着就膈应。他说他是‘新日协会’的‘引路人’。”
“新日协会？！”罗清沅的声音陡然拔高，震惊和凝重几乎穿透了听筒，“你确定？！‘蝮蛇’？！那家伙在协会里可是挂了号的，是个极其难缠的梦魇诡异！你…你怎么脱身的？”那语气里的后怕和关切几乎要溢出来。
顾渊把蔫巴的小青菜丢进锅里，语气依旧平静：
“打了一架，运气好，把他干趴了。他说他们协会现在基本都转化成了梦魇，有个窝点叫‘灰烬十字街23号地下室’，那里有特殊的‘锚点’，比外头安全。想进去，得在‘血月’升起来的时候，用特定的‘噩梦烙印’去碰一扇画着歪歪扭扭眼睛的铁门。”
他再次省略了封月的碾压式出场，只强调结果，“烙印，我拿到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剩下顾渊这边锅里“咕嘟咕嘟”煮面的单调声响，以及水汽升腾的细微动静。
过了好几秒，罗清沅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被强压下去的激动和前所未有的严肃：
“顾渊…你这次，捅破天了！新日协会是我们追查了多少年的毒瘤，滑溜得像泥鳅！‘灰烬十字街23号’…还有‘锚点’、‘血月’、‘扭曲眼睛门’…这些情报，相当有价值！蝮蛇的烙印呢？现在在哪儿？”
“烙印我暂时收着，”顾渊关小了火，面条快好了，“那家伙还撺掇我入会，说什么等我成了异梦局的正式专家，正好给他们当内应。”他扯了扯嘴角，一丝冰冷的嘲讽，“算盘打得挺响。”
“哼！痴心妄想！”罗清沅冷哼一声，随即语气转为郑重，“顾渊，你做得对，非常对！这个情报的分量太重了！污染源清除，小区封锁应该很快解除。你收拾一下，我马上派人…不，我亲自开车来接你！我们得立刻回局里开紧急会议！你的预备专家身份需要立刻转正，更重要的是，”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紧迫感，“关于你如何‘顺势’打入新日协会的计划，必须马上详细推敲，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这太关键了！”
“行，等你。”顾渊应道，顺手把煮好的面条捞进碗里，热气蒸腾，“多久能到？”
“半小时，保证到你楼下。”罗清沅斩钉截铁，“保持电话畅通。”
“好。”顾渊挂了电话。厨房里瞬间只剩下面条的香气和他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端着碗走到餐桌旁坐下，刚挑起一筷子面，后腰那片紧贴皮肤的位置，熟悉的冰凉触感骤然变得清晰、活跃起来，甚至带着点……难以言喻的躁动？
仿佛一个被困在现实躯壳里的灵魂，因为没有对应的器官，只能徒劳地“看着”食物，生着闷气。
顾渊动作一顿，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他放下筷子，右手下意识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抚上后腰那片散发寒意的位置，指尖传递着温热的体温，像是在顺一只炸毛小兽的毛，同时在心里无声地低语：‘别闹，等晚上睡觉，我继续当诱饵打窝去，让你吃个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