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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听筒还贴在陆珩渊的耳边，可里面早已没了任何声息，只有一片死寂的忙音，那忙音尖锐地钻进他的大脑，又被更嘈杂的记忆淹没。
他母亲压抑不住的哭嚎，他爷爷那中气十足、淬满了恶毒的咒骂。
“让他把钱拿回来！中了奖！必须分我一半！”
“白眼狼！天打雷劈啊！”
这些话语不再是遥远电波里的杂音，它们变成了一只只看不见的手，死死扼住了陆珩渊的喉咙，掐断了他所有的呼吸。
他感觉不到院子里的阳光，感觉不到拂过皮肤的微风。
整个世界都褪去了颜色，变成了一片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灰。
他刚刚才用镰刀割倒的杂草，还散发着清新的汁液气息，可他现在闻到的，只有腐烂和绝望。
他刚刚还在规划的未来，那个窗明几净的小店，那个能让他挺直腰杆的生活，在这一瞬间，碎成了齑粉。
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坐车回去？然后呢？把那张银行卡交出去，看着那群人瓜分掉他用月饼的“命”换来的钱？
还是回去和他们打一架，然后被扣上一个“不孝”的罪名，被全村人的唾沫淹死？
他那个老实了一辈子的父亲，那个只会抹眼泪的母亲，他们要怎么办？
一种深可见骨的无力感，从他的脚底升起，瞬间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像一尊被抽去灵魂的石像，僵立在院子中央，手里还举着那只黑色的电话听筒。
封月踱步到他的脚边。
他能感觉到，从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绝望，浓稠得几乎要化为实质。
那不是单纯的愤怒或悲伤，而是一种被血亲逼入死角，进退无路，连挣扎都显得可笑的、彻底的死寂。
他用头顶，用自己毛茸茸的脸颊，去蹭陆珩渊僵硬的小腿，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安抚的“咕噜”声。
这是他最擅长的，也是过去每一次都能奏效的慰藉。
但这一次，男人毫无反应。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
封月停下了动作，他抬起头，那双灰蓝色的兽瞳清晰地倒映出陆珩渊空洞的、失去所有光彩的脸。
一股陌生的、灼热的情绪猛地从封月的心底蹿了上来。
是怒火。
他见惯了人性的丑恶，玩弄过无数人心。
可那些都是剧本，是任务。
这一次，那份最赤裸的、最卑劣的贪婪，却狠狠地刺伤了他护在羽翼下的这个人。
他可以帮陆珩渊赚来无数的金钱，可以帮他摆平所有的敌人。
可是，隔着千山万水，他该如何去对抗那些根植于血脉里的无耻与恶毒？
用这双爪子吗？用这副小小的、甚至还需要男人抱在怀里才能取暖的身体吗？
不够。
远远不够。
当一个人被逼进死胡同时，他需要的不是一只能叼来金元宝的猫，而是一个能并肩站在一起，能为他指明方向，能替他挡开所有明枪暗箭的同类。
封月往后退了一小步，他站在陆珩渊的脚前，身体微微下伏，蓄起了一股庞大的、无形的能量。
那就，不当猫了。
一点柔和的、带着暖意的微光，毫无征兆地从封月的爪下亮起。
那光芒并不刺眼，是乳白色的，温润得有如月华，它缓缓地、一圈圈地荡漾开来，将地上的尘土和枯草都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
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终于刺破了陆珩渊那片死寂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