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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们或许私下里会口无遮拦，哪怕贵族夫人往往也不能免俗。但在这种大场合，她们的言论还是挺上台面。
能来华林园的妇人，几乎每个人后面都有一个家族。不管她们此时是否出于真心，但起码明面上恭贺的态度，还是让皇后王令君等人满意的。
其间北宫郭皇后的言行同样端庄大方，她祝贺并州的捷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大家悄悄看在眼里，倒是对郭皇后的一些流言蜚语更加怀疑，主要来自于多年前毋丘俭檄文传出来的野闻。秦亮当初受封晋王，便是郭皇后的诏令，以及在秦亮称帝的时候，她和郭家都明确支持了，一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她才获得这么高的封号。
当然人群中也有一些不怎么吭声的人。倒不是有何心怀不满，大概因为底气不太足，怕自己无论说什么别人都不爱听，比如东吴来的张氏。
另外吕巽的弟媳徐氏，也是如此。
实际上吕家的情况，比张氏好多了。虽然吕昭将军去世得太早，但吕家长子吕巽很会结交贵人，现在朝中地位也不低。
吕巽不仅与钟会等士族子弟相善，而且很早以前就与当今皇帝结下了交情。即便吕据已不是一方诸侯，却也与家道中落毫无关系。
只不过徐氏对吕巽没有好感，自然就不愿意用吕巽来提高身份。那位兄长的人品，根本不是他表面标榜的那样，只是说得好听而已，并不像其弟吕安，有点清高但率真。
现在这么多人恭维皇帝文治武功，徐氏听在耳中，心里倒是有种异样的感受。
因为秦亮尚未称帝、还在做大将军的时候，徐氏就认识他了。如今听到他的功绩和威名，徐氏竟然莫名有种与有荣焉的心思。
当然她也就是在心里想想，绝对不会承认。作为家境很好的有夫之妇，名声颜面关乎生存，怎么可能自己去毁掉？
况且徐氏与今上相识的过程，她也羞于提起。
那时吕巽异想天开，为了攀附权贵，竟然想把她献给大将军秦亮！虽然秦亮不好女铯，最终应该没有成功吧？但那件事，依旧给徐氏留下很深的印象。于是她听到秦亮横扫诸部的威势，暗地里不禁出现了一些情绪波动。此刻并没有人留意到徐氏，但她那双柳叶眉下的眼睛却显得有点闪躲，稍薄的嘴唇轻轻抿了一下，瓜子脸上的神色也有些许不自然。
此时皇后的心情似乎也变好了，她率众离开高台，又邀请大家去景阳殿。
妇人们在正殿内分列席位，左右两边都摆了几列席案，方才安排妥当。
众人在景阳殿受邀吃了一顿午饭，下午才纷纷向皇后、北宫郭皇后等告辞，陆续离开华林园。
大家出入华林园，倒不用再走前面的皇宫诸门，在华林园南侧的街巷口，便有一道华林西门。
辛宪英与夏侯氏一起走出华林西门，正想乘坐家中的马车离开，却忽然认出羊耽的车驾也在此地。她们走上了羊耽的辎车，见辛敞也在车中。
一行车马离开宫门之后，羊耽才随口说道：“今日下午已无别事，我们便准备提早回家。听说卿等去了华林园，便过来了一趟，正好卿等还没离开。”
宪英道：“真是挺巧。”
其弟辛敞的声音道：“前线传来了捷报，上午我们在尚书省议事。广武之战的消息，姐听说了吗？”
宪英颔首：“大长秋的宦官来禀报皇后，大家都知道了。”
辛敞笑道：“做陛下的敌人着实悲惨，稍不注意，便被分而击之了。匈奴北部更是胆子大，竟在陛下的眼皮底下反叛，果然几天都没有坚持住！”
羊耽捋了一下稀疏的胡须，不动声色道：“陛下这次出手挺狠，专程把杜元凯调回来，我听说羯部几乎已不复存在。攻打盛乐的人是邓艾，恐怕盛乐也将血流成河。”
“当初陛下在国中还算宽仁，打败司马家进洛阳后，亦未大肆株连。后来攻灭蜀吴两国，更是严令约束将士，为此几乎把获得的府库财货分了一空。但如今对付诸胡，似乎便没有什么顾虑了。”
宪英沉吟道：“不过经过一番征讨肃清，并州的复杂形势也因此扫平。若无强盛的武力，断不可能如此迅速。”
“此前在华林园，有妇人说了一句话，言曰重整山河，我倒觉得此言真的挺有见识。”
“重整山河啊……当时人多不好多言，不然我定会称赞她一语中的。”
“陛下彻底结束了汉末以来的乱世，如今重收北方州郡，清除内附胡人隐患，可谓深谋远虑。”
羊耽听罢轻轻点头，而辛敞则露出了钦佩的神情。在辛敞眼里，大姐简直是巾帼不让须眉，不仅见识异于寻常妇人，而且关键时刻总能给他中肯的建议。
于是辛敞又道：“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姐，陛下许诺了军中勋官以官位，将由我出面制定施政策略。”
宪英看了弟弟一眼，羊家辛家都封有食邑，以叔子近年的受宠程度，还有辛敞的大将军长史出身，家族里的人以后要出仕，根本没有难度。完全影响不了自家的事，又正值皇帝励精图治的时期，管别家的利弊做什么？
她便提醒道：“陛下要分给军中勋贵一些权利，并恢复以军功上升的通道。一些士族对此或不太赞成，但卿既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
辛敞道：“我一开始就没有提出反对主张，只是具体细则不敢大意，等我有了方略，姐帮我检查缺漏。”
羊耽出声道：“并州大局已定，战事持续不了多久了，待叔子回洛阳，汝与叔子商议吧。”
宪英笑道：“叔子确实更适合。”
她说罢轻轻拨开车帘，看了一眼渐渐远离的高楼宫阙，脑海中又浮现出皇帝的模样。记得当年秦亮刚以一篇文章在洛阳出名，她还曾有过评语，那时谁能想到，秦亮会成长到如今这样厉害的地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