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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内,寂静一片。
阿绾抬头仰视着蒙挚那张冷峻的面容,心念电转间,已然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
她还刻意放软了嗓音,带着少女特有的、细微的颤抖,乞求道:“蒙将军……”
这声音在寂静的破庙中显得格外柔弱无助,“您……您先放开我好不好?我保证,我真的不会跑的,我也跑不掉呀。”
十八岁的蒙挚,虽是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少年将军,但终究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
面对眼前这小小女子带着哭腔的软语哀求,尤其是两人此刻近乎暧昧的姿势——他半跪于地,将她双手牢牢钳制,而她被迫仰躺在那冰冷肮脏的地面上——他紧绷的心弦不由得微微一松,手上力道下意识地减轻了几分,但依旧没有完全放开,只是从攥紧手腕改为抓住了她瘦削的肩头,同时一条腿的膝盖抵在她身侧,形成一种完全无法挣脱的禁锢。
“说,你要跑到哪里去?”蒙挚的声音压低了些,少了之前的厉色,却更添几分迫人的压力。
他玄色的棉布深衣在微弱的光线下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领口和袖口处细微的暗纹,偶尔反射出一点幽光,彰显着尚好衣料的质量。
阿绾的脸颊在黑暗中烧得滚烫,幸而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她继续用那种柔顺又带着点委屈的语调回答:“能跑到哪里去呢?天下之大,或许并无阿绾的容身之处吧……将军,您松开我吧,我发誓不会跑的。您武功高强,我这般弱女子,怎可能从您眼前逃脱?”
她再次恳求,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柔软。
默然片刻,蒙挚终于彻底松开了手,霍然起身,向后略退一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阿绾如蒙大赦般立刻挣扎着爬起来,规规矩矩地跪在蒙挚面前,低眉顺眼,单薄的身子在秋夜的寒风中微微发抖,那模样确实惹人怜惜。
蒙挚眉头紧锁,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落在了手中那个从她怀里夺来的小漆盒上。
这一刻,他没有丝毫犹豫,指尖用力,“咔哒”一声轻响,便掀开了盒盖。
盒内,那支金镶玉的钿花在月光下流转着温润而诡异的光泽。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蒙挚的声音重新变得冷硬起来。
阿绾吓得缩了缩肩膀,小声道:“我……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就先回答,你为何会在此地?”蒙挚思路清晰,并未被阿绾片刻的柔弱所迷惑,迅速恢复了冷静的审问姿态。
“我……”阿绾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惧意,“我想活着,将军。我只是想活下去。”
“谁要杀你?”蒙挚心中一震,他确实不知晓阿绾竟有性命之忧。
今夜他与祖父蒙恬在府中商议魏家事后续直至深夜,心中烦闷,便未骑马乘轿,也未着铠甲,只着一身简便深衣,想步行回营,吹吹冷风,清醒一下头脑。
连日来的变故,魏家震天的哭嚎,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压抑。
就在他将要到城外大营时,却瞥见一个黑影在荒野中悄悄移动,形迹可疑。
悄然靠近后,他惊讶地发现那竟是本应在营中安睡的阿绾!
心中疑窦丛生,遂不动声色地尾随其后,直至这破庙,亲眼看着她疲惫不堪地睡去,又被梦魇折磨。
那一刻,他心中莫名闪过一丝疑虑——是否自己对她有所疏忽?
这念头刚起,便被他强行压下,不过一个低微匠人,何须他挂心?
但见她梦中痛苦挣扎,额冒冷汗,他还是出于本能上前制止,却未想牵扯出更大的秘密。
“我不知道具体是谁,但这人在皇宫,也可能在咱们的大营之中……随时都能够要了我的性命。”阿绾的声音带着颤音,“并且,我很清楚地知道,魏家女郎绝非意外身亡,她是被人害死的!”
“嗯,我知道。”出乎阿绾意料,蒙挚竟平静地点了点头。
“什么?您……您怎么知道?”阿绾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魏家上下皆存疑窦,难道我蒙挚是瞎子不成?”蒙挚反问,语气深沉,“你以为魏家今日大闹宫门,仅仅是为了争一份死后哀荣?他们定然也察觉了蹊跷,只是多数人或许以为,不过是后宫女子间的争风吃醋,陛下贬黜赵姬,亦是快刀斩乱麻,平息众议罢了。”
“如果我说……魏华之死,与这个漆盒有关呢?”阿绾的目光紧紧盯着蒙挚手中那打开的漆盒,钿花的光芒似乎更刺眼了。
“我信。”蒙挚的回答简短而有力,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锁住阿绾惶恐的眼睛,“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真相。”
得到这意外的信任,阿绾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继续说道:“魏家女郎走上钟楼后,并非单纯失足。我怀疑,她是被飞过的黑鸟叫声吸引,回头张望时,刚好看到了耀目的秋阳,瞬间眼前黑蒙一片,才没有注意到有人用一根极细、近乎透明的麻绳之类的东西横亘在了台阶之上,所以被绊了一下之后,才失去平衡跌落。但设计此事之人心思极为缜密,他知道单凭跌落未必能致命,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才在赵姬赏赐的那支金簪上做了手脚,将簪尖打磨得异常锋利。这说明……此人早就算计到赵姬会赏簪,甚至可能暗中推动了此事。”
“动机何在?为何非要置她于死地?”这才是蒙挚最大的疑问。
“因为……”阿绾抿了抿发干的嘴唇,终于吐露了自己一直惧怕的最深层的秘密,“因为魏家女郎当年也在明樾台那场宴席上。是她,故意敬酒泼湿了蒙琰将军的衣衫,制造了混乱……然后,我才得以机会,从蒙琰将军那里……拿走了这个漆盒。是阿母姜嬿让我去的,她说盒子里有蒙琰将军与她当年的定情信物钿花,我只是帮她取回钿花……但阿母或许也不知道,这盒子里面……可能还藏着别人说的……虎符。我……我从没见过虎符是什么样子。”
阿绾的话语如同惊雷,在破庙中炸响。
蒙挚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是否说谎。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握住漆盒的手指猛然发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看似坚固的漆木盒子竟被他硬生生捏碎!
木屑纷飞间,一个仅有拇指大小、造型古朴、泛着幽冷青铜光泽的虎形物件,“嗒”的一声,掉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
那虎符形态矫健,细节清晰,虽小巧玲珑,却透着一股森然肃杀之气,在月光下,仿佛一头沉睡的凶兽,骤然睁开了冰冷的眼睛。
不过,这虎符仅有半片,另外一半并未存在漆黑的碎屑之中。
蒙挚的呼吸骤然一滞,弯腰拾起那枚小小的半片虎符,指尖传来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
他的脸色在黑暗中变得无比凝重,目光再次投向吓得脸色惨白的阿绾时,已充满了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