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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禄四年(1561年)近江国与京都交界山道,六角义贤的先头部队正踏着晨雾急行军。旗帜上的“隅里四目结”家纹在风中猎猎作响,永原重澄勒马远眺,前方山脊上的胜军山城已隐约可见。
这座数年前由足利义辉修筑的堡垒,如今成了反三好联军楔入近畿腹地的关键支点。此时的近畿距十河一存意外离世不过半年,三好家尚未从丧臂之痛中完全恢复,反三好势力便已结成同盟,一场席卷近畿的战火再度燃起。
十河一存的死划破了三好家的霸权屏障,这位被称作“鬼十河”的猛将驻守和泉岸和田城时,不仅牢牢掌控着濑户内海的交通命脉,更以雷霆手段压制着纪伊、和泉的豪族势力。而正是他的骤然离世,让和泉国瞬间陷入权力真空,也让蛰伏的反三好势力看到了反扑契机。
近江的六角义贤与细川家有姻亲之谊,本就对三好家垄断近畿心怀不满,当细川晴之带着“父亲被软禁”的说辞逃到近江时,六角义贤的怒火瞬间被点燃。细川晴之跪在六角义贤面前泣诉道:“三好长庆欺瞒将军,将我父囚于寺庙,日夜凌辱,此仇不共戴天!”
实则细川晴元只是因索要过高待遇被暂时软禁,并无性命之忧。但六角义贤需要一个讨伐三好家的借口,这场“冤屈”恰好成了最好的导火索。当然,更令六角义贤心动的是三好家的虚弱表象。
十河一存的葬礼刚过,和泉豪族便开始蠢蠢欲动,而在三好家内部,松永久秀与安宅冬康则为争夺权力暗中较劲。三好长庆虽坐镇饭盛山城,却始终未对和泉做出明确安排。“此时不取,更待何时?”六角义贤当即拍板,决定联合纪伊的畠山高政,共同起兵。
而畠山高政的加盟,堪称当下战国乱世的荒诞一笔。这位曾被家臣安见宗房驱逐的河内旧主,在出逃三好长庆后蛰伏纪伊,却展现出惊人的容人之量。不仅与昔日背叛自己的安见宗房握手言和,连被自己亲手罢免的河内守护代汤川直光,也竟死心塌地追随其左右。
汤川直光的倒戈尤为关键,他熟知河内、和泉的防务部署,更带来了一批熟悉三好军战术的武士。就这样,六角家、细川残部、畠山旧部组成了奇怪的反三好同盟,共推细川晴之为“盟主”,兵分两路向三好家发起夹击。
联军部署极具针对性,六角义贤亲率主力,直指近江与京都的咽喉要地胜军山,若占据此城,可随时兵临京都城下;畠山高政则率五千部众从纪伊北上,目标锁定刚失去十河一存的和泉国岸和田城,企图一举夺取三好家的西部门户。
两条战线相互呼应,意在让三好家陷入首尾不能相顾的困境。
永原重澄率领三千先锋率先抵达胜军山城下,这座由足利义辉督建的堡垒,沿山脊走势构筑城墙,山顶平台视野开阔可俯瞰河谷,山腰处挖掘的壕沟与木栅栏仍依稀可见。守兵本是三好家的少量警戒部队,见六角军势大,未做抵抗便弃城而逃。
永原重澄入城后立刻加固防御,将弓矢队部署在山脊制高点,又在城门外设置拒马,俨然一副要将此处打造成威逼京都的军事据点的样子。与此同时,细川晴之率两千人在白川口布阵,以阻断了京都方向渡河而来的援军通道。
六角义贤则率主力进驻神乐冈,与胜军山和白川口形成掎角之势。近畿空气骤然紧张,京都公卿又开始收拾细软,幕府将军足利义辉虽表面中立,却暗中派人打探战况,显然也在观望这场博弈的走向。
饭盛山城天守阁,三好长庆正手持毛笔,在纸上写下连歌。帐外传来的求援文书堆积如山,他却头也不抬,直到写完最后一笔,才对侍立一旁的松永久秀笑道:“六角义贤不过是借细川家的幌子来争地盘,畠山高政更早已是丧家之犬,不足为惧。”
这份从容并非盲目轻敌,而是基于对局势的精准判断。三好长庆深知,六角军虽人数众多,却多是近江豪族临时征召而来,凝聚力极为不足;畠山高政麾下更是派系混杂,安见宗房与汤川直光的旧怨未消,即便一时讲和也难以形成合力。
更重要的是,三好家的核心战力并未受损。松永久秀掌控的大和军团,三好义贤的四国兵马,足以应对汹汹而来的两路联军。三好长庆的调令传遍近畿,松永久秀与嫡子三好义兴各率七千兵力赶赴近江,弟弟三好义贤率四国精锐驰援岸和田城,安宅冬康则率水军游弋于濑户内海。而他自己则继续坐镇饭盛山城,每日照旧召开连歌会,与家臣们吟诗作对。
这一看似不作为的举动,实则是高明的心理战。三好长庆通过连歌会传递出胸有成竹的信号,不仅稳定了内部人心,更让联军心生疑窦。六角义贤多次召集家臣商议,却始终摸不透三好家的真实想法,进攻京都的脚步也因此放缓。
与此同时前线三好军已完成部署,三好义兴率部进驻梅津,此地距白川口仅数里之遥,恰好卡住细川晴之的前进之路;松永久秀则率军进入小泉城,与胜军山远远相望。小泉城虽规模不大却地势险要,城中水井粮仓储备充足,足以支撑长期对峙。
松永久秀抵达后并未急于进攻,而是派斥候频繁探查胜军山与神乐冈布防,尤其关注六角军的部署位置。他深知,六角义贤这位久居近江的弓术达人,最擅长的便是利用地形发挥其麾下的弓兵优势。
双方就此进入僵持阶段,六角军占据胜军山与神乐冈的地利,却不敢贸然向京都推进;三好军则凭借梅津与小泉城的防御,死死盯住六角军的动向。这一对峙便是整整两个月,三好军瞅准时机率先在白川口发起第一阵。
三好义兴主动率军渡过白川口,向细川晴之的阵地发起进攻。这位三好长庆的嫡子,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亲率精锐冲锋在前。细川晴之虽被推为盟主却毫无战场经验,见三好军来势汹汹顿时慌了手脚。
细川晴之本想下令还击却因指挥混乱,部卒竟争相后退,好在跟随而至的细川家老臣拼死抵抗,率领亲兵组成盾墙,才勉强挡住三好军的第一波冲击。“放箭!快放箭!”老臣嘶吼着挥舞太刀,将一名冲至阵前的三好武士斩杀,这才稳住军心。
双方随即陷入惨烈的拉锯战,白川口之上,刀剑碰撞声、惨叫声与弓箭破空声交织在一起。三好义兴所部装备精良攻势凌厉,细川军虽战意不足却凭借人数顽强抵抗。三好义兴见难以迅速突破,担心遭六角军夹击,便撤回白川口西岸再做打算。
白川口交锋看似胜负未分,实则暴露六角军致命弱点。细川晴之缺乏统帅能力,其部众可谓不堪一击。松永久秀在小泉城得知战况后当即判断,六角军软肋已现,当先取胜军山断其臂膀!
松永久秀深知胜军山城是六角军核心据点,一旦失守,神乐冈的六角义贤主力便失去了侧翼屏障,战局主动权将逆转至本方。松永久秀随即率所部七千兵力向胜军山城发起猛攻,他将部队分为三路,中路主力由自己亲自率领进攻城门,左右两路各两千人沿山脊迂回直指永原重澄指挥中枢。
“今日必破此城!先登者赏五十石!”松永久秀站在阵前,挥舞着太刀激励士气,其麾下武士齐声呐喊,声震山谷。驻守胜军山城的永原重澄早已做好准备,他将三千兵力分为两部,两千人驻守城门与壕沟,一千人作为预备队驻守山顶。
当松永久秀部抵达城下时,城上弓矢队立刻发起攻击,密集的箭矢如雨点般落下。松永久秀早有防备,令士兵举盾推进,命铁炮队和弓矢队向城上还击。铁炮轰鸣声在山谷中回荡,城上弓矢手纷纷躲避,三好军趁机冲到壕沟前,搭起云梯开始攻城。
战斗可谓异常惨烈,三好军向上攀登,六角军则以滚石擂木砸击,许多人刚爬上便被击落。松永久秀见正面进攻受阻,立刻令左右两路迂回部队加速推进。这两支奇兵沿陡峭山脊攀爬,利用岩石掩护接近山顶,猝不及防向六角军预备队发起突袭。
山顶顿时陷入混乱,永原重澄不得不分兵抵御,城门防御随之削弱。松永久秀抓住战机亲率中路精锐总攻,他手持长刀第一个登上云梯,斩杀两名守兵后跃入城中。麾下武士见状士气大振,纷纷紧随其后,与六角军展开巷战。
永原重澄急忙率军回撤,却在混乱中被松永久秀斩杀。失去主将的六角军彻底崩溃,纷纷弃城而逃,三好军旗帜重新插上了胜军山城。攻克胜军山城的喜悦,让松永久秀产生了乘胜追击的念头。
松永久秀站在山顶远眺,神乐冈的六角义贤本阵清晰可见,炊烟袅袅,似乎并未做好战斗准备。“趁此机会直捣敌巢,定能生擒六角义贤!”松永久秀不顾劝阻,当即下令全军追击,沿着山坡向神乐冈狂奔而去。
但松永久秀不知道的是,这正是六角义贤所预设的一部分。六角义贤得知胜军山被攻,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将主力弓矢队部署在神乐冈陡坡,又在坡下树林埋伏两千步兵。他算准松永久秀取胜后必会趁势冒进,早已布好了口袋阵。
当三好军冲到神乐冈下陡坡时,六角军弓矢队突然发起攻击。居高临下的弓兵们箭无虚发,箭矢如流星般掠过陡坡,三好军纷纷中箭倒地。松永久秀见状不妙,急忙下令撤退却为时已晚。
埋伏在树林中的伏兵突然杀出,“射箭!再射!”六角义贤站在坡顶上,冷漠的看着坡下的屠杀。弓矢队轮番射击,弓弦声此起彼伏,三好军尸体很快堆满陡坡,鲜血顺着沟壑流淌,染红了附近的溪流。
松永久秀在亲兵的拼死掩护下,艰难的杀出了一条血路,一路狂奔,终于狼狈不堪的逃回了胜军山城。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梅津,三好义兴得知松永久秀战败的消息后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有想到,松永久秀竟会如此惨败,不仅损失相当部分的战力,更重要的是,这可能会引发六角军的反扑。
三好义兴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下令全军迅速向胜军山城靠拢,加强防御,以防六角军趁胜追击。同时,他也派出探子,密切监视六角军的动向,以便及时做出应对。而此时的松永久秀,正站在胜军山城的城墙上,遥望着神乐冈的方向,心中懊悔不已。
松永久秀想起自己的冲动和鲁莽,只顾着贪功冒进,却完全忘记了六角义贤最擅长的就是利用地形作战。神乐冈惨败让松永久秀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好在胜军山城已经被他们牢牢的掌控在手中,这对于京都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战略据点。
失去了胜军山城的六角军,再难对京都构成实质性的威胁。六角义贤虽然在神乐冈取得了大胜,但他也深知,仅凭这一场胜利,根本无法夺回胜军山城。松永久秀站在山顶,俯瞰着整个战场,看着手下忙碌的清理着战场,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场战斗虽然成功的夺回了胜军山城,从而稳固了京都的防线,但同时也暴露出了三好家内部存在的诸多隐患。十河一存的离世所带来的影响正逐渐显现出来,而这份表面上的稳固,其实就像是一层薄冰,稍有不慎便会破裂。
胜军山城的风轻轻吹过白口川,带走了战场上的血腥气味,却无法带走近畿大地上那股涌动的暗流。在这战国乱世的棋局中,各方势力的博弈仍在继续,而这场战斗,或许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小插曲。
然而,谁也无法预料到,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一步棋,会如何影响整个局势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