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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言刀山火海苦,怎知铁汉剜心最痛之处,是亲手将旧我片甲不留、反复凌迟后,还要大赞刀刃锋利如初。
此前被胞弟正式‘劝降’,赵寅礼很快被秘密转移至欧洲,开始他们兄弟之间真正的游戏。
近三百个昼夜的身份渗透特训,犹如一场漫长的剥皮。
在此期间,他改掉了刻进骨子里的笔挺军姿、学会了用弗拉芒语骂最地道的脏话、还能轻松在醉酒后,精准复刻谷寅礼掏枪的姿势……甚至从不抽烟的他,连掸烟灰时眉骨抖动的频率,都做到了跟谷寅礼分毫不差。
然而最致命的其实是情感剥离。
当第无数次看到妻儿在公园里嬉笑玩耍的影像时,他眼眸不再出现一丝波动,才算真正完成这场-以生命为赌注的镜像训练。
-
那天,赵寅礼正往手背上烫烟疤。
谷寅礼说是一个女孩儿为他新添的‘烟花’。
-“我有一朵,哥哥也必须如法炮制。”
--“别叫我哥。”
嘴上排斥,可那皮肉焦糊的气味,竟让赵寅礼生出一种久违的、性高潮的快意。
热浪在丹田微妙翻涌之际,身侧竟传来谷寅礼突如其来、关于同类爽感的描述。
多么可笑的同频。
暗灯之下,弟弟对哥哥说,说他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分享欲,竟想就此展开探讨,盘点一番兄弟俩的爽点是否一致。
烟花熄灭,闭眼假寐那一刻,赵寅礼感受到一种餍足后的疲惫与放松。
只觉心底仿佛有个恶魔在跟他闲聊:‘恭喜,你终于不再是你自己。’
-
就这样,他顶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每天都说着不一样的谎言。
然而除了吃喝玩乐、出入各类高端场所,谷寅礼一开始并未安排他做什么危险的事。
这样的安逸更显诡异。
-
-“哥哥记住,你现在只是个怕死的废物。”
--“别叫我哥。”
转变发生于一场拍卖会现场的爆炸。
本该拍出八位数高价的战国葫芦佩,在落槌前一秒却随着火光消失。
此后,他开始在谷寅礼的要求下,在人前表现出病态和贪生怕死。
渐渐的,他竟真的开始担心被暗杀。
明明身边手下成群,可当出入公共场合,每每电梯门开,他都会下意识肌肉紧绷。
他想,这般贪生怕死入骨,恐怕再难找回他自己。
-
灵魂首次回来敲门,发生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
那天他被一个女孩儿当成谷寅礼、当街甩了一头冰淇淋。
从前趴泥坑几小时都不皱眉的糙老爷们儿,如今却受不了丁点儿脏污。
他索性扯开沾满奶油的领带,对手下吩咐,“去街角那家理发店。”
随从立即表示反对,毕竟理发师手中利器,往往离颈动脉不过寸许。
这一点,反倒激起他压抑许久的反骨。
有危险好啊,要杀要剐,不如给他个痛快。
美发salon里间,真皮洗发椅30°的倾角完美贴合卧姿。
赵寅礼陷进凹槽,温热的水流刷过头皮,他看似放松地闭着眼,却始终吊着警惕。
“别睁眼先生、小心泡沫。”
忽闻熟悉口音,赵寅礼猛地头皮一麻。
紧接着,一串点射式敲击密码从颅骨传进耳蜗。
三短一长——意味狙击点安全。
起初他以为是铁瓷陆四,或者说,是他打心底里希望陆四能来给他指条明路。
否则再继续这般消弭下去,他怕自己连骨头都要生锈。
直到那藏在水声中的声音继续传递信息他才辨明——
这在他潜意识里一直期盼着、会从天而降的接头人,竟是因违纪而被警队开除的庞景川。
-
待到灵魂彻底归位赵寅礼才知,这一切比刀山火海更为复杂。
原来,庞景川两年前辗转来到欧洲工作,早被安插进某项机密行动外围。
国内某部的深楔计划,本就要将他这颗姓赵的种子投回谷家。
进而借新树发芽、截断黑恶势力向国内蔓延的根须。
直至将部分军火走私通道截断,让谷家新一代掌权人成为-能够瓦解更多华人老牌犯罪集团的可控势力。
而他作为双生子之一,会被胞弟盯上寻上,根本就是上头有意为之。
不然他一个在役特种兵,怎会去录什么抛头露面的综艺节目?
那起拍价十几万的受训警犬,怎会让他几千块就提前认购?
还偏巧和那快递员王虎一样,也叫虎子?
不,相关部门定是比那更早就已开始布局。
从他因外婆的受害者身份搭上陆家,从他没文化没技术、却被破格调往燕西地下戍卫基地,从他十八岁报名入伍那天起……他就已然被评估为特殊战线人员。
或许更早。
或许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他就身为棋子。
那因祝双疏忽导致的暗网曝光,不过是计划外的涟漪。
那么,他曾在红旗下宣誓,做种子、棋子、枪子都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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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任务性质何为,他都甘愿接受这结果导向,也经得住忠诚审查。
可这份布局,对于他那一无所知的妻子来讲,实在是太过不公平!
然而再多不公,都不及他当初在黑白边缘的选择、对妻子的冲击大。
试问若非当初祝双千里迢迢飞来骂醒他。
恐怕直到现在,他还会为两人感情留有一丝余地——
只要祝双烦了腻了一甩手,他便随时都能放她走。
自卑如他,会认为即便两人早已合法,但始终给爱人留条退路,才是最后的温柔。
-
深谷余烬双影行,当他那黑白不明的胞弟趁大局落定之势,问他愿不愿意留在欧洲、继续兄弟同心时。
赵寅礼果断拒绝。
经历了两年断魂式分离,在终于可以做回自己那一刻,他才猛地清醒——
真正的夫妻原是战友。
那一纸婚书比肩章更见真章,既已同舟,唯有以命相托相互守望。
生死之外,皆无离殇。
-
私人飞机上,舷窗外的云海翻涌不息。
他们共享着同一片稀薄空气,如同三十五年前在那具温热的腹腔内,两颗幼小的心脏,曾以镜像的节奏跳动了三百天。
“你说我们……到底谁是兄,谁是弟?”
谷寅礼望着过道那头、半躺着熟睡的母亲,忽然开口问。
赵寅礼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锁骨枪伤,同样看向母亲。
关于当年,母亲是如何在绝境中诞下他们、又是如何逃出恶魔掌心的,兄弟俩均是不得而知。
唯一凿凿的事实是,生死关头,母亲怀里只裹走了一个。
“从前看不懂也猜不透、”赵寅礼喉结滚了滚,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如今当了爹,如果让我面临和母亲当年一样的抉择,万不得已时我想、”
他稍作停顿,抬眼看向对面坐姿闲适的兄弟,字字清晰,“我想我会交出哥哥……或者说,忍痛丢下的那个,会是哥哥。”
良久,谷寅礼才一扬唇,“错,最靠得住的那个,才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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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飞机在库伦机场的跑道上擦出火星时,舷窗外的落日正悬在草原尽头,将母亲那张-似是停留在青春模样的侧脸,镀上一层暖光。
谷寅礼对航程的算计也能如此精准,就像他策划的每一场‘意外’,总会趁着差之毫厘之际收手。
他独自一人下机,站在舷梯上望着赵寅礼,点燃一支烟,姿态松弛,“替我向嫂嫂问好,别忘了告诉她,她男人这两年来睡过的床,比她那条大黑狗的饭盆还干净。”
话落,他利落转身,只撩了撩手腕当做告别。
两人明明没商量过,可赵寅礼却默认了兄弟的嘱托——
他要将母亲带回国,带回最安全的地方。
-
辗转回到燕城。
落地后,母亲被相关部门接走暂时安置。
赵寅礼则被带去进行隔离审查。
防弹玻璃外,多组不同单位的审讯专家正在交叉核对行动日志。
“跨境行动报告需作72小时脱敏处理。”
一道声音从天花板传来,带着电子降噪特有的冰冷颗粒感。
至少还要三天三夜?
不行,他等不了那么久!
“报告!申请临时通讯权限!”这是赵寅礼在身份不明的这两年里,第一次对现状提出明确抗议——
“根据特殊勤务人员权益保障条例!任务主体确认生还后,享有优先级家属联络权!我必须跟我爱人联系,立刻,马上!”
屋内静了一瞬。
监控探头自动转向法律顾问。
相关人员商榷过后,总算派军法代表递来一部卫星电话:
“别透露位置,别提任务细节,通话时长不能超过90秒……”
-
电话接通的一霎,听筒里先炸开的不是期待中的回应,而是裹挟着风声的嘈杂——
“喂?……大哥您快起来,千万别……喂您好?”
赵寅礼攥着电话的指节猛地收紧,塑料机身硌进掌心。
原以为的歉疚、灼痛、牵挂……会统统化作千言万语奔涌而出。
可他开口即是哽咽,连妻子的名字都唤不出,遑论衷肠倾吐。
眼眶发烫,犹如在爆炸中被生生火烤。
赵寅礼死死咬着下唇,尝到血腥味才没让自己哭出声。
“姓赵的……你他妈再不露脸——”
终于,一串带着哭腔的怒骂钻进耳膜,赵寅礼浑身绷紧的肌肉竟骤然松弛。
紧接着尾椎骨窜起一股熟悉的酥麻,一如从前被当家的揪着领子训斥时,那种从骨头缝一路舒坦到后槽牙的爽感。
听到当家的让他必须活着露面,必须快。
赵寅礼用力磨了磨牙才总算开口,“好、一定尽快,能多快就多快……”
耳机突然传来嗞嗞电流声,是安全屋的干扰装置自发启动。
赵寅礼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怕一些难辨黑白的势力会给妻儿老小带去厄运,他慌忙说了句,“等我,等我亲自教儿子们叫爸。”
便仓促掐断通话。
屏幕暗下去的刹那,他捂住脸,肩膀止不住地抖。
后又孩子似的,急忙将设备贴在左胸膛,仿佛这样,就能离电波那头的呼吸近一些。
监控室里,军法代表看着屏幕上逐渐平缓的心率线,笔尖在记录册上顿了顿。
或许再硬的骨头在爱人面前,都会生出这样柔软的褶皱……
-
“喂??喂?!”
千里之外,辽东半岛的寒风卷着冰碴灌进领口,祝又又却觉耳道里烧得发疼。
她左手捂紧耳朵,右手慌忙抽出手机,僵硬的手指颤抖着狂点猛划。
当屏幕在掌心跳出刺目的「未知号码」,她突然后知后觉害怕。
刚她吼的那些话,会不会给赵寅礼带去厄运?
越想越乱,她甚至不记得自己都说过些什么。
下意识想去找老爸分析分析——赵寅礼此刻,最有可能在哪、是否安全。
可她抬眼环顾,竟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跑下公路,此刻正独个儿身处宽阔的麦茬地。
她远离人群,几步之外只戳着个稻草人。
风一吹,破布条袖子晃晃悠悠,倒像是在替她叹气——
‘唉,咱以后遇事能不能先强迫自己冷静?能不能别总带着情绪处理问题?’
-
大跨步跑回路边,祝又又起跳跃过栏杆。
就见老妈和马姐,已经抱着大毛二毛下车。
两人手里,还拎着他们父女俩的羽绒服。
那头儿大车底下,几个拎着水桶的老乡正跟老爸和货车司机闲侃。
又是一阵作揖鞠躬之后,司机大哥猛地扯开烧焦的货筐——
咕噜噜,几十颗黄澄澄的橘子妙然滚落,在冬日惨白的路灯下,如一串被剪断的霓虹灯,色泽鲜亮饱满。
-“没事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火灭了就问题不大!祝你来年红红火火啊大兄弟!”
一阵豁达谈笑间,祝又又总算回归现实。
她定了定神,拍了拍裤腿上的干草。
再直起身,脸上已亮出一贯游刃的爽利笑容。
她刚要开口叫爸,嘴里就被塞进一瓣橘子。
是二毛。
小家伙正被马姐抱着,半个身子都探过来。
见投喂妈妈成功,立刻振臂欢呼。
霎那间,清冽的甜汁在祝又又口中炸开。
同样都是橘子,刚刚在车上那颗酸得她无语。
此刻这瓣,却甜得她想哭。
还找老爸分析什么呢?
答案就在她心口——
最甜的果实,往往藏在烟熏火燎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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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问祝又又:婚姻究竟给了女人什么?
她可能很难几句话说清。
但这场系着军徽与牵挂的婚姻,倒是把她磨成了一座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