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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米兰,蒙特拿破仑大街。
这条典雅奢华的商业大街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最早可以追溯到伦巴第公国时代。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这里逐渐形成了米兰甚至是整个意大利最具规模的奢侈品消费区,阿玛尼、Gucci、Dior这些顶级时尚公司在这条大街开设了不止一家分店。法拉利、玛莎拉蒂、保时捷是这里是最常见的私家车,这里是世界时尚首都,有钱人的天堂。
橱窗精美的店面争芳斗艳,每一个橱柜的标签上都有一个享誉意大利乃至是全欧洲的设计师名字,虽说是时尚之都的“四边街”之一,可它并不像米兰大教堂那样宽敞,踏在青色的石板路上,更像是回到了十七世纪的古巷。华丽的店面之间,有一栋尖顶的老式意大利建筑,虽说建筑的本身也极具了意大利风情的优雅和浪漫,但并不那么奢华的店面装饰让游客不太有在此驻足停留的欲望。
建筑似乎被人承包了下来,招牌是“莫利纳时装设计所”。
没有一个搜索引擎可以查到这家服装设计所的信息,并不是因为它的品牌不入流,而是它服务的对象不是石油巨鳄,就是国会议员和皇室。极少有人能享受到它的服务,踏入这个尖端世界的一定是可以改变世界的人。
莫利纳设计所云集了世界上最优秀的时装设计师,悉数毕业于马兰戈尼学院、中央圣马丁艺术设计学院、帕森斯设计学院这样的世界顶级设计大学,设计所会在每年的毕业之季前往这些学院,秘密考察学业名列前茅的优秀学生,与他们签下私人合同。得到莫利纳设计所的邀请,是服装设计师最大的梦想。对于立志挤入服装设计领域的学生,这一家设计所更像一个传说,他们从不在任何学校举办招聘会,当其他的公司还在学校进行就业宣讲,他们早已经把最优秀的毕业生招入了自己的旗下。
没有人知道经营这家设计所的人,身后堆积着多少财富和资本。
莫利纳设计所聘用的设计师人数并不多,天才总是极少数的。设计所为每一位设计师提供了帆船酒店般配置的私人工作室,室内泳池、游戏机、健身器材、全套按摩椅,甚至还有太空模拟器。莫利纳设计所的理念是,只有灵魂处于绝对的自由,才能设计出完美的精品。所以董事会从来不用公司的章程约束设计师们,只要这些天才不发神经炸了公司,长期的无故缺席也不算违反公司纪律,因为他们可能去南极大陆或者非洲大草原寻找灵感,顶级服装设计师的灵感价值远大于黄金珠宝。
设计师们不在的日子里,私人秘书会每天穿上正装涂抹淡妆,准时来到工作室,把工作室的每个角落清扫的一尘不染,然后泡上浓茶或者咖啡,准备好糕点端放在办公桌上,笔直地站在工作室门口等待这间工作室主人的归来。就这样周而复始等待着,直到某一天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出现了,秘书面带微笑深深鞠躬“您回来了”。
设计师的作品从来不会参加国际知名时装周,这些盛会在他们看来是低俗不堪的。完成一件杰作后,样衣与设计图会一起由秘书呈送到雇主的手里,防止这些作品被送入生产线普及化。雇主穿着莫利纳设计所的西装或套裙,出席外交会议与皇室国宴,只有地位与他们相当的人才看得懂这件衣服蕴含的力量。
意大利从不缺少像阿玛尼、Gucci、Prada、Versace这些价值不菲的时尚品牌,稍微小众些的也有Brioni、KITON、CANALI这样的奢侈定制品。但是“Molina”这个名字,宛如一个魔咒,永远悬挂在这些顶级品牌的头上,像晴朗的空中挥之不去的那一抹乌云。
奥莉尔小姐有点坐立不安,因为她的雇主回来了。
莫利纳设计所对设计师最大的福利就是没有一般公司的上下班打卡制,设计师们可以无故缺席去满世界寻找灵感,前提是能送上远超于一般水平的设计方案。所以很多设计师常年不在工作室内,但配备的私人秘书们却必须每天按时来到工作室,不仅要做好作为秘书的本职工作,还必须兼顾仆人的职责,以最好的精神面貌服侍一团看不见的空气,直到雇主回来的那一天。这些年轻的女孩就这样在无聊的等待中消磨时光,但是她们拿着一般公司文秘五倍的薪水。
奥莉尔也是如此,一早从出租公寓起床洗漱化妆出门,挤上拥堵的地铁,再等待半小时一班的公交车,准点到达工作室,时间误差精准控制在一分钟内。
今天的她重复着一如既往的生活,来到工作室清扫窗外梧桐树飘进来的落叶和墙角积攒了一夜的灰尘——莫利纳设计所不允许工作室里残留一丝影响设计师兴致的因素。打扫完毕后,她准备好咖啡和糕点,尽管她也知道肯定不会有人来享用的。设计所原则上规定不允许秘书私下食用这些为设计师准备的高档点心,但许多设计师久而未归,秘书们在结束了一天的“等待”后,就也会把这些点心顺便打包带回家,与其白白浪费掉,不如带回家自己享用,虽然味道远比不过新鲜出炉的,口感至少比街边小店的平价糕点细腻的多。
所有的准备完毕后,奥莉尔笔直地站在工作室门口,等待着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的男人。工作桌上糕点的奶酪香气让她不自觉的又饿了,她竭力让自己不去看,心里想等到晚上这些点心就是我的了。
“嗨,奥莉尔小姐。”男人的笑容像地中海的阳光。
“您回来了,安德鲁先生。”女孩深深鞠躬,仿佛面前的男人才刚刚离开一会儿。
安德鲁回来后没有动用糕点和咖啡,更没有急着设计工作。他脱下了身上的风衣挂在衣架上,换上一件白色的运动背心,启动跑步机……
奥莉尔知道安德鲁先生喜欢健身,但她想不到这是他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
大约……一年了吧,奥莉尔默默数着安德鲁离开的日子,他是所有设计师中“休假”时间最长的人,也是工作业绩最好的,许多皇室贵族已经为他的灵感投下了长期订单。
她还是笔直地站着,偶尔偷偷瞥向安德鲁。不一会儿汗水沾湿了安德鲁的运动背心,健硕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他低头看看跑步机上的数据,继续保持着匀速奔跑的频率。
维奥莱特•奥莉尔,毕业于佛罗伦萨大学西方哲学史系。
想想这些年的经历,她能在这里工作完全出于一种偶然。
她从小生长在一个并不宽裕的家庭,母亲是全职主妇,对父亲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父亲是退伍雇佣兵,靠领着佣兵公司微薄的救济金和做卡车修理为生。
父亲并不是一个甘于贫穷的人,他在雇佣兵生涯中见到了无数不把钱当钱的雇主,他们把几万欧元的红酒当水喝,商业谈判时以百万为单位增加筹码。
退伍后,父亲把这些年攒的所有钱拿去投资,不到三年血本无归。失去了一切的他申请了救济金保障,同时只得靠在佣兵团里学会的一点卡车修理技术维持生活。
他渴望过上暴富的生活,渴望住在别墅里,有喝不完的红酒和抽不完的雪茄。所以他希望漂亮的女儿嫁给豪门家族,为他带来富裕的生活,即使是给风烛残年的老富豪续弦也值得。
第一个追求奥莉尔的是一位高中同班男生,那个同学的家境在小镇上是数一数二,据说家庭在议会里也有背景。他自然成为了全校最阔绰的人,不到十六岁已经换过不止十个女朋友,甚至还把女孩的肚子搞大过。他对一个女孩的情感如果腻了,就找个莫名其妙理由把她甩掉,上一个女孩被甩的理由是她染了头发,一点也不清纯。
奥莉尔冷冷地拒绝了他,她是第一个拒绝那个男生的女孩。
回到家,知道了这些的父亲劈头盖脸地骂了她一顿,说她不识是非,故作清高。
接下来的日子,父亲开始教她如何打扮的更加成熟,给她买了性感的裙子、丝袜和高跟鞋。休息的日子,她总是被父亲带去镇上的舞会,参加舞会的宾客都是当地有钱有势的“大人物”,父亲让她去陪那些人跳舞,一有机会就向这些人推销自己的女儿。
曾经有几个和父亲年龄相仿的成功男人看上了她,她以宁死不屈的态度守住了自己最后一道防线,每一次抵抗换来的是父亲的辱骂甚至责打。
高中毕业后,奥莉尔被佛罗伦萨大学录取,专业被分配到了西方哲学史。父亲拒绝为她掏一欧元学费,“你看你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学出来去当马基雅维利吗?能赚钱吗?你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找个有钱人嫁了,不管那个人是不是真心爱你,至少我们不用愁吃穿,不用再挤在这个破公寓里!”
这一次奥莉尔不再妥协,她坚持要去读大学,于是去银行申请了学费贷款,离开家之前只带上了两套换洗衣服。她是仓皇逃离这个家的,父亲举起花瓶砸向她,歇斯底里地咆哮,“我没有养过你这个白眼狼女儿!你给我滚!永远不要回到这个家!”
从此她再也没有回到这个家。大学的几年里,她靠着图书馆和学校餐厅的兼职,艰难地完成了这四年的学业。毕业的那一年,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西方哲学史不比金融学计算机科学,除非继续做理论研究,否则根本找不到适合的工作。学费贷款的压力让她沉重的难以呼吸,她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继续升学,必须要面临社会的浪潮。
奥莉尔考虑过嫁人,她在大学里是校啦啦队的成员,不少家庭宽裕的男孩追求过她,这些男孩不仅有钱,还比高中同班的那个男生有修养。她一一拒绝了他们,因为她不愿意向父亲妥协,不愿意输给父亲。
走投无路的时候,一家叫“莫利纳”的时装设计所来到了学校,为设计师招聘秘书。莫利纳没有公开举办招聘宣讲,而是让学校推荐优秀的女孩,进行内部面试。她因为作为啦啦队的成员在校内颇有名气,便也进入了面试大名单。二十个女孩最终只录用一个,而被录用后的薪水是一般公司的五倍。
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莫利纳设计所,但是五倍的薪水让她看到了短期内偿还完贷款的可能。
面试的那一天,所有的女孩换上了黑色或者白色的晚会礼服裙,踏着火红的高跟鞋,浓妆淡抹排成一排接受检阅,莫利纳的秘书全部由设计师自己亲自挑选。
设计师吗……应该是小说里种那种沉默寡言性格孤僻的秃顶老头吧。她感觉这种情景如此的似曾相识,像以前被父亲带到镇上参加舞会,站在舞池中央劈腿旋转,忍受着醉醺醺的富人们下流的眼神。
门开了,那个金发男人倚靠在扶手梯的护栏上,目光扫过每个女孩。金色的长发梳成了马尾辫,他只穿着一件近乎透明的夏季衬衫,腹肌和胸肌线条分明,笑起来像伊比萨岛最宜人的那抹暖阳,即使狂风骤雨也冲不散这一份温暖。
奥莉尔脸红了,心跳飞快地加速,这是一种二十一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她是如此的不知所措,以至于踩着高跟鞋的腿差点瘫倒。
“小姐,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一米八的巨大身影站在了她的身前。
“维……维奥莱特•奥莉尔。”她足足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这个让她心思混乱的男人在对她说话。
“我是安德鲁•米兰,很高兴与你一起合作。”男人微笑着伸出手,像等待着公主的王子殿下。
奥莉尔感觉整个人被席卷在了一股温暖的涡流中。
“奥莉尔……奥莉尔……”安德鲁喊了很多声。
“啊,万分抱歉,安德鲁先生!”奥莉尔意识到自己完全走神了,立即弯下身向雇主道歉。她从上小学开始,精神力就不是很集中,经常想到一件什么其他的事情思绪就跨维度飞跃。这个毛病在上了大学后反而变本加厉了,总是陷入一个人孤独的思考,忘记周围的一切,她当年选择西方哲学史这个专业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不用拘泥于固定的思维,即使偶尔走神也是一种学习。
“有什么心事吗?”安德鲁已经关掉了跑步机,他酥软地倚靠在工作桌旁的单人沙发上,手里捧着奥莉尔为他准备的卡布奇诺。他看到了奥莉尔的眼中充满了迷离,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其他的东西。
“啊,不——只是……”奥莉尔一时竟然想不出什么可以搪塞过去的理由。
安德鲁看出了她的尴尬,就轻轻地摆摆手,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如果累了就进来坐坐吧,这里还有糕点和蛋挞。”他指着与小茶几相对另一侧的沙发,“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也挺辛苦的。”
“不……这样是……违反公司纪律的。”奥莉尔脸又红了,语无伦次。她不是一个爱脸红的女孩,至少在大学里是这样的。好多男生追求她的理由就是性格直率淡如止水,不像一些打扮靓丽的明星女孩那样一副扭扭捏捏红着脸看着可爱极了,背地里却想着某某某少爷又多看了其他的女人一眼。
“公司纪律?”安德鲁想了想发现还真的有这样一套约束秘书的规章,“又没有经理过来查班,用得着这样嘛……”他小声嘀咕,把女孩为他准备的点心用银质的餐叉送到嘴里。
奥莉尔装作没听见,继续笔直地站在原地,避免目光与安德鲁相交。她拒绝过好多优秀的男孩,却在这个年龄比她大的男人面前,内心最敏感的那一束神经被拨动了。
她来到这间工作室的时间只有两年,不算安德鲁满世界飞跑采集灵感的时间,真正相处在一起只有短短的半年。但她感觉这个男人和以前认识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像是独立于她对“男人”这个名词的理解之外的新物种。
被出乎意料的录用后,她自然万分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高薪工作。秘书的第一件工作就是阅读雇主的档案和简历,对雇主有一个初步的了解。安德鲁的全名是安德鲁•帕特伯恩•米兰,从小在米兰城长大,完全算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的小学与中学生涯都是在寄宿学校里度过的,后来凭借自己对服装设计超水平的理解,被马兰戈尼学院破格录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接受了奥利纳设计所的邀请。
“米兰先生——”她工作的第一天,是这样称呼雇主的。
“叫我安德鲁就好了。”安德鲁头也不抬地继续绘画设计图。
奥莉尔感觉安德鲁莫名的排斥自己的姓氏,只希望别人称呼他的前缀名,不论是对她还是对其他的设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