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迁引擎如往常般启动,而此次的目的地也许就是终点站了。看着眼前蔚蓝且无限的星球,我将没有知觉的手指缓缓将其比划着。一下、两下……接着是泣不成声,执行了无数次守护任务,即使发现自己是小白鼠我也丝毫没有怨言。我一旦开始执行,下一秒这自然生存空间就与我再无交集。
我将胸前的装置取下,看着上面的四个大字——置换计划,一旦执行就会有一个类似的星球或者星系,取代原先星球或星系的位置。“警告!检测到执行员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请及时服用药物!重复警告!检测到……前方危险!做好迎战准备!”无数的战舰仿佛凭空出现,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航行在了我的前面。
蔚蓝色的装甲板反射着恒星的光芒,如同浮光跃金一般闪烁。这是从前的星空,也是无数的蓝色光点淹没了无数条与我有交集的生灵。原本零星的几艘舰船,变成了直径有数十光年的舰队。我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但那闪烁的蓝色光让我不敢仔细辨别,是来自心底未知的恐惧。
“这里是鲸落号,能听得见吧?”
“这里是灯塔号,请目视前方。”
“这里是229号,收到请回复!”
一群舰船开始联系着我,中途还有无数自动端控机以各种姿态飞向前方。我走到舰船的驾驶室,看着这些消息,仿佛这一刻我又再次找到了归属。又仿佛在下一秒,舰船的驾驶室只剩下了一个球形的驾驶舱。除了驾驶舱,其余什么都没有,如同除了最后一颗恒星之外,其余什么都没有。
在我触及驾驶舱的前一刻,我的左手仿佛恢复了正常。没有毛茸茸的手,也没有机械医疗手套,只有一个生态手表,上面显示着“吾乃守护者”。舰船继续向前航行,而我始终有一种错觉,在这种人人都在向前航行的时候,我却像一个逃兵不断减缓航行速度与脚步。
驾驶室的角落里逐渐出现了一个全息投影,在极短的时间内熊诺的投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她左手抱着奶瓶,右手像是在调试着设备,时不时将奶瓶里的奶喝上两口。我眼角被泪水湿润,从一开始的回家到现在的从未团聚,我已经再也支持不住那即将崩溃的神经。
“怎么了诺、曼、哥、哥?为什么要哭呢?明明好不容易见面了。”她把诺曼哥哥这四个字读的一字一顿而又不失那种活泼。
“熊诺,我马上就要上战场了,这一仗特别大,每个人的生还几率可能不到0.03%……”我眼睛逐渐红润,熊诺也明显愣了一下,似乎不愿意相信。
“信源已亮,前方净空,准许折跃,凡非吾盟者准许斩杀!诸君武运昌隆!”战争前增长士气的广播开始了。
在慌乱的过程中,我仿佛听见了一个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是像磁带一样的机械转动声。不断的调整与回放;不断的逆流与迷茫。在茫茫舰船之中从未加速行驶,从未拥有视死如归的勇气与向往寂静尸海的精神。我看向角落的投影,在一瞬间断开联系,在一瞬间与蓝色光点重合。
过了一段时间,投影再次出现在角落。唯一不同的是熊诺手中拿着象征幸运的四叶草,还有一块四叶草形状的饼干。仿佛就在一瞬,蓝色的全息投影变成了彩色的,翠绿色的四叶草与暖阳照在饼干上散发的金黄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试图将东西递给我,又像是想突破这个隔阂。
又在下一瞬,我看到了她在为我祈祷。她的眼眶逐渐湿润,眼角的泪水不断增加。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从前她对那些事情的绝望,而如今仿佛有了新的让她绝望的事情,她的眼角重新汇聚了泪水。她的泪水落下之后,就是奶瓶掉在地上的声音,清脆的玻璃声与轻微的抽泣声,还有投影断开的声音。
我貌似把熊诺弄哭了,但是身不由己。舷窗外的工程舰掠过,像是故意一般落下了一个信号中转站。磁带转动的声音缓缓响起,而我如同最后一次面对黑海域一样,唾弃与不舍如此逆反心理。再也看不见其他木筏,再也看不见巨大的灯塔,不需要理由登筏,不需要理由无限接近灯塔。
我希望在这一刻我能看见真正的阳光,那黑色的海水变为了海蓝色,那是充满希望的大海。黑色的海底再也没有一座座坟墓,再也没有狰狞与不甘的面孔。也许只有这样,也许只有把一望无际的屠宰场拆除,我以及其他生灵才不用心惊胆战。屠杀不需要向羔羊鞠躬,灯塔不需要刻着屠杀印记。
海滩上的无线电继续播报着未知数,但依旧无解。不存在、不被人理解、不接受理解的题目依旧存在,依旧遥不可及与无限。空间的魅力在于无限,向往、迷茫与恐惧也来自于无限。无限的解释在于空间这个深邃的集合,在于无数个不被定义的个体,不曾解释;从未解释。
聒噪而又宁静,在于如同如同点点星火的文明,之间过于遥远,恐惧之下却想百家争鸣;沉默而又冲动,在于如同盛如繁星的生灵,彼此无限接近,好奇之下却又不断防备。这是一场来自空间刚开始绽放的烟花与蛮荒;这是一场来自生灵刚开始生存的盛开与凄凉。彼此之间是繁星,也是灯塔悄无声息抹除痕迹。
不再保留是因为一切都来自黑海域与无限;想要保留是因为一切都来自最蛮荒与凄凉。那些如同吸尘般地屠杀,是那些身处在过往之中不曾察觉与体会的。身处茫茫黑海域之中,唯一的伪装便是筑起尸骸般的城墙,然后随着那些时间一同被抛弃在过往之中,永远、永恒且无限。
“警告,身份核验失败,正在启用自动核验系统,并将在三十分钟后将自动启动相关应急措施与设备。”舰船开始剧烈晃动,自然生存空间的轮廓出现了从未出现的色彩组成光环。我看着如此优美的自然生存空间,却还是没有能力在这一刻进入自然生存空间,然后面对那段过往与经历。
那毛茸茸的手再次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不断晃动着,直到熊诺出现在我的眼前投影才恢复了正常。这回熊诺右手手上拿着粉扑,左手拿着爽身粉。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熊诺拿着粉扑往我脸上轻轻点了一下,她的脸上出现了小孩子无忧无虑的笑容,但是没过多久就又出现了悲伤的眼神。
“可惜只是一个投影,如果诺曼哥哥在熊诺身边,熊诺可以为诺曼哥哥抹一点爽身粉,白白嫩嫩的脸蛋一定很好看。如果诺曼哥哥是个小宝宝的话,熊诺还可以用手将爽身粉轻轻拍在诺曼哥哥的小屁屁上,白白嫩嫩的小屁屁,想想都觉得可爱。”突然间,她打了一个嗝,随即看着我继续说道。
“诺曼哥哥,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以探星工程师的身份与你见上一面。”此时熊诺身后的书架突然掉下来了一本书,是一本关于草药与调理的书籍。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书被风动了好几页,直到书页上的“关于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的调理”。我看着那格外清新的字体,陷入了一丝纠结。
“不行!太危险了!现在置换计划已经开始了,十分钟左右,你们所有的空间设施会全部暂时返还到地面上,我怕你会……”我的将语言辅助器的声音提高了许多,但依旧阻挡不了她穿上宇航服抱着头盔冲出了房间。而由于信号好不稳定,画面定格在了一个宇航服上的一句话。「成就天才,在于给予尊重、自由与培养。」
此外在熊诺身后的桌上,尿布、奶瓶、奶嘴、爽身粉等一些关于一个小宝宝的日常生活用品几乎全在桌上,而桌子距离摇篮是最近的。全息投影被迫中止了,我看向舷窗外那群舰船,如果这时熊诺过来会不会被当作目标。我开始有些担心,但我刚刚说的话熊诺貌似没有听进去。
此时,我在舷窗外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东西——旧地球,并且出现在了最小置换范围内。“警告,检测到相关人员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进一步加重!正在加速计划。”顾不得舰船系统的警告,我迅速跑到武器室。正当我一只脚踏进武器的时候,我被突如其来的东西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