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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卧舱。我起了个大早,不愿错过好好看看这个『大苹果』的机会。为什么叫它大苹果?对我来说,它怎么看都不像大苹果,反而更像在河边疯狂生长的雨后春笋。
在我能更仔细观察它之前,火车钻进了地下,我瞬间失去了方向感。当火车停了下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是地下,还是地上?这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必须找到下一班换乘去波士顿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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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
葆琦舅舅在长岛的拿骚火车站接我。他看了我的水手袋一眼,问:
「行李箱呢?」
「这就是我全部的行李。」
「把它扔进后座吧。」
把行李丢进后座,我跟着爬上车。以前从没见过车子的内部空间这么宽敞、豪华。
「把行李留在后座,你坐到前面来。」
「这里有个小水洼,我不想把沾到的泥巴带进车里。」
「那我把车子移开。」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移动车子。
「现在你可以到前面来了。」
坐在前座,我可以看见仪表板,上面有好多指示灯和计量表,就好像在电影里看到的飞机驾驶舱,在葆琦舅舅驾驶时发出一些闪光和细微的声音。
「你知道,」舅舅把车开出停车场后对我说:「在美国,每个人都自己开车,(他自己的车?这么大?)只有富豪才有专属司机。如果别人看见一个像我这样穿着套装的中国老人,开车载着一个穿着随便的年轻人坐在后座,会自然而然地认为我是司机,而你是我老板的儿子。在美国人眼里,在这儿的中国人,不是洗衣工,就是教授。我们必须小心自己的行为举止。」
这是那种车子?是所谓的豪华轿车吗?车尾有个「凯迪拉克」徽章,我在上海或香港从来没看过。这真是个奇怪的国度,我有太多问题要问。为什么十字路口没有警察?为什么舅舅在红灯前要停车,即使那里没有其他车辆?仪表板上那些闪烁的灯又代表了什么?这时,我记起妈妈曾告诫我:
「闭上嘴巴,张大眼睛。别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笨蛋。人在罗马,行为就要像个罗马人。」
花园城市让我想起了故乡青岛,整座城市没有高楼大厦,却充斥着大片绿地和多彩的屋顶。舅舅的住宅使我想起我们家的房子,所不同的是,青岛的房子是供人居住的;而这幢住宅看起来像出自一本故事书,墙壁是用深浅不同的红色老旧破砖砌起来的。这在中国,除了城里的贫民区,是绝对看不到。它的屋顶倾斜,就像教堂的那样;房屋四周围绕着茂盛翠绿的草坪,毫无遮拦地向外延展到街道。整座城市都是这样,我是说看起来就像一座公园。屋内就像我曾在电影里看到的,厨房干净得不像是做饭的地方,里面有一台大型煤气灶、一台电冰箱、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玻璃橱柜里展示着成迭的盘子,看起来格格不入。还有一张比我船上十二个人使用的还长的餐桌,却只供三个人使用?雪莉表妹就读寄宿学校,现在只剩舅舅和舅妈两人!
「这里是纽约郊区的高级地段,」舅舅说:「我们是这附近唯一的非白人。当初买这幢住宅,必须获得所有邻居的同意。每个人都盯着我们。不管我们做什么,都会影响到日后要搬来这里的中国人。」
规则、规则、规则。我想起蒋彦士博士告诉我们的:「美国是一个法治社会。」即使只是用餐,都有许多规矩。
我终于见到雪莉。周末时,她从学校回家。我们外出到一家高级餐馆,男人必须穿西装、打领带。奇怪的是,女士的穿著不受限。或许美国女性有太多服饰,连中式长袍都有不同的颜色和款式,西式服装更有长袖、无袖、露背、低胸…。
服务生来了,他提出一连串问题,我无法回答,所以薇芬舅妈接手帮大家点了相同的菜肴。
「不要帮每个人都点一样的。」舅舅说。
她说:「这个你会喜欢的。」
我们点的餐送来了,舅妈吃了一口就放下叉子,拿起盐罐摇了摇,就在每个人的餐盘上洒了起来。
「薇芬!」舅舅大叫:「妳这是干什么?这样很没礼貌。」
「这么说,你一向对我说的话,都只是为了礼貌?」舅妈说:「果真如你所说,我是个最好的厨师,那我怎会不知这道菜要不要加盐?」
从上海来到纽约的薇芬舅妈,在她的朋友圈中是最好的厨子,朋友们都把受邀到她家用餐当作一种享受。我到纽约的第二天,她就邀请了一位朋友。
「向胡伯伯问好。」舅妈对我说。
「我刚到北京大学教书,就认识了你妈妈。」胡伯伯说:「当时,她是中国极少数的女教授之一。她现今在那里?」
「在上海。」
「你在台湾作什么?」
舅舅插嘴救了我。他告诉那个人:因为我从中学辍学从军,在台湾竟不被准许参加大学入学考试。
「太荒谬了!」他立刻在一张纸上写了些字递给我说:「等你回到台湾,把这个拿给任何一所你想就读的大学的注册单位。」
我看了一眼纸上的签名。我的天!他是胡适!
关系,关系,关系,妈妈曾经用它来把我送进上海的精英大学,我却拒绝入学下了海。现在,这个人又试图用它来让我进入台湾的大学。谁制订了这些规矩?
有许多东西我必须学习,最困难的是学习与人交谈,而美国人最精通此道。
「How are you?」第二天早上,舅舅要我出去捡报纸,碰到一位邻居这么问我。
「好,我还不习惯这里的寒冷天气。」我说:「回到台湾…」我告诉他台湾的天气如何。
「说这话的人并不是真要问你的情况如何。」舅舅说:「那只是一句问候。」
问候?
「就像中国人说:你好吗?」
「我们有这么做吗?」我问。在船上、军中或学校,我从来没看到任何人问候其他人。
「我该怎么回答他们?」
「你可以说‘Just fine.’(还好),‘Pretty good.’(很好),或回问‘How are you?’(你好吗?)。」
两天后,我从纽约换车去波士顿。火车站那么大,我感到无所是从。一位女士见状便问我:「我能帮你嚒?」
「Pretty good(非常好)!谢谢你。」
「你在找什么?」
「Pretty good!谢谢你。我有荣幸请妳为我指引搭火车去波士顿的闸门吗?」
「被这么请求是多么地荣幸!」这位女士笑了起来,然后指着一道闸门对我说:「祝你有一趟快乐的火车之旅。」
「Pretty good!谢谢你。」我回答。
她又笑了。这句话真管用!
从此,灰狗巴士、青年会、灰线旅游和「Pretty good.谢谢你。」成为了我探索这奇妙国度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