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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十三年春,本应是逢佳节欢庆时节,国都郢城却不见那般闹腾欢愉,反倒是城内随处可见丧幡,气氛偏冷。
楚王熊衍此时百感交集、唏嘘不已。刚收到了报丧的讣告。他的臂膀,楚国的贞阳侯芈渊委世。熊衍与芈渊二人,可以说是从小光屁股玩到大,且互为楚国王族和贵胄,熊衍长芈渊一岁,私下以兄弟相称。熊衍尚为太子时,监国十年间。文表孙煌,武有芈渊相互辅佐,以致事无巨细皆处之得当,国人称贤,民心向意。熊衍即楚王位后,十数年间,以孙叔乾为相,芈渊为贞阳侯,休养生息,修文备武,更是封芈渊为太尉,都督江北诸军事,驻襄樊伺机而动北进伐晋,无不思雪祖父共王伤臂败军之耻!复振昔日武王霸业!
谁料数年来晋未先变而楚自生乱,南方蛮夷屡次犯边袭扰百姓,越国后裔也趁机叛乱,一时间席卷吴越之地。楚王熊衍起初遣偏将征讨,岂知连败两阵,贼势愈胜,焦头烂额之际只得抽调芈渊讨伐,历时一年大小三十余战终于初定吴越。后又多次击退蛮夷,迫使其南遁以避兵锋。征战期间芈渊常身先士卒陷阵冲锋,多次为流矢所中。此后身体渐衰,大不如前。暂定南方第二年后终因箭伤复发吐血病倒。卧床二月余虽有楚王遣太医救治疗养终是回天乏力。
临终前,芈渊看着床前身子尚显,面貌多是稚嫩的儿子。唉,只恨上天不肯多与自己几年,他如今年仅十五,便要从自己手中接过这重任,这份沉重与艰辛,自己封侯十数年间深有体会。芈渊艰难地抬起右手向前招了招,身子也微微坐起。芈兴时刻注意着父亲情况,急忙往前握住父亲的手。
“父亲,是有何事吩咐?”
“兴儿,为父常年统兵在外,不曾伴你成长,你对为父若有不满也是应该……”
芈兴实未料到父亲会说此话,忙回道:
“父亲,何出此言!父亲所为,人皆誉赞楚之英雄,庶民尤敬,儿岂敢有怨!但请父亲安心疗养以待康复。”
“哈哈,你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些恭维之语了。我的身体什么情况,自己比谁都清楚,已非药石能医。我是真的有所托付于你,希望你能答应承担这份重任!”
“父亲请讲……”
芈兴清楚,父亲接下来可能会道出何,父子待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多,但他清楚父亲乃至楚王的志向……
“兴儿,你天资聪颖,应该也能猜到我接下来想说的。为父与当今陛下曾立志欲雪先共王耻辱,重扬楚国威名!晋国啊,我是多么想挥师替陛下持戈北伐,与你一较高低!”
说至此,芈渊忍不住猛咳嗽,又吐了些许血,芈兴忙递给他净巾擦拭去嘴角血迹,芈渊抬首目光直视北方,昏暗浑浊的目光中忽地闪烁出精光,最后缓缓暗淡。
“哎,只可惜天不与我,为之奈何!兴儿,为父希望你能接下我的重任,继承我的理想与志向,帮助陛下振兴大楚,击败晋国,复霸中原!为父知道,这条路不好走,我步履蹒跚走了十来年也不见个头……可即便如此,为父依旧希望你能做到,楚国自当年洛邑之败,远离中原沉声南方已近五十年矣!必须要在陛下手里复兴!我早就拟了份奏折,待我死后便呈陛下。我深负陛下期许,有愧于楚室先王,纵使到九泉之下也是无颜见先人,只愿你牢记尔翁之言,勿忘尔翁所托,佐我陛下,兴我楚国!”
言毕,那手便缓缓下垂,芈渊双目却睁得极大,口中仍有念叨却是含糊不清,芈兴忙附身侧耳到父亲嘴边,听见的却是那“伐……晋……”二字。芈兴早已泪下,哽咽着回道:
“儿定不辜负父亲所托,誓雪国恨,以兴大楚,有违此誓,人神共愤,皇天后土实所鉴之!”
听到芈兴的回复,芈渊才缓缓闭上双目,晋国啊,虽我一生不能伐汝,但吾儿定能承我志向,楚人终不会居他人之下!
芈渊亡后,芈兴与母苏氏操办丧事,先以讣告报以楚王熊衍,然后贞阳侯府上下挂满丧幡,大殓、成服完毕后。楚王熊衍携文武诸官王室子弟前来吊唁。楚王熊衍看着情同手足的好友兼属下终先离世,念往昔种种,不免伤感,轻抚灵柩喟然长叹:
“渊弟今逝,寡人痛丧一臂!复有何人可知壮志,能代渊弟为寡人与楚国分忧……”
众人齐出声劝道。
“请陛下节哀!”
楚王熊衍调整下情绪,回头便见芈苏氏跪在灵柩右侧,啜泣着递上一纸奏折。
“陛下,此乃侯爷遗命令臣妇代递一书,以待陛下启阅。”
“这,唉……贞阳侯夫人请起,还望节哀。此奏寡人回宫后再细看。”
说罢便递给立于左侧的太子,太子熊义明连忙接过暂且放入袖中。然后也上前安慰芈苏氏道:
“君侯英魂已逝,还望夫人节哀,且收心扶持小君侯,承袭父志,以此方可告慰君侯在天之灵。”
芈苏氏做了个万福,谢过太子好意。而后文武诸官与芈渊交好者,前后与芈苏氏与芈兴言语,或出言抚慰,或勉励芈兴道勿忘尔父英雄,当承其壮志。芈兴一一回应,所言皆是“先君遗志,兴岂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