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火焰鸟降落到地面,由族长与之近距离接触,施展能力安抚它的情绪——这便是火焰之民的最终计划。
在异乡人看来,这是近乎玩命的危险举动,但当时正在训练的卫兵们似乎不这样认为。他们深信丹羽大人即便发怒也不会对自己的族人刀剑相向,而事实也证明确实如此——
如果它没有被那剥夺理性的一枪击中的话。
此刻的情形与预想已经大不相同,但年轻的族长毫无犹豫地承担了这份风险。他在风中眯起眼睛,镇静地注视着即将落向地面的神明,瞳孔与掌心同时开始渗出微不可见的光点。
按照计划,火焰鸡会在两秒钟后闯入安全区,用招式破开环绕在神明周身的火焰,族长用双手触摸它的羽毛,建立心灵感应的通道。而下一秒,丹羽之神却做出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反应。
先前追逐电光时,它对擦身而过的人都熟视无睹,现在却像被入侵了地盘一般尖利地啼鸣起来。那双剧烈燃烧的羽翼猛然张开,荡起滚烫的风暴!
势大力沉的落石像脆弱的雪球一样被轻易吹开。风暴的作用令流星雨向四周散射,从高处俯瞰仿佛由内而外绽放的巨大烟花,将昏暗的山林映得雪亮。
高温的火焰夹杂在风暴之中,螺旋状扩散侵蚀。业只看到一片刺眼的红色迎面扑来,空气几乎灼热到无法呼吸。火焰鸡本能地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它张开臂膀,下意识地将训练家牢牢护在身后。
巨大的火焰漩涡燃烧许久,才逐渐消散于无形。
温度过高的空气和猛烈的烟尘令位于风暴最中心的业饱受煎熬,咳得天昏地暗,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看向周围,随后蓦地愣住了。
眼前的土地已经彻底变为一片焦黑。树木、草叶和鲜花,原本南国丛林中的一切都化为毫无差别的黑色尘埃,死气沉沉地四处散落着。
几乎所有宝可梦都已经倒地不起。这场炽热的龙卷风来得太过突然,它们为保护训练家耗尽了所有力量,甚至用自己的身体为盾牌去阻挡火焰的袭击。族长的搭档,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火焰鸡就倒在他的身前,浑身美丽的羽毛被烧得斑驳不堪,呼吸已经极度微弱。
在能够直接导致休克的致命高温的侵袭下,红发的人们也无可避免地遭受了重创。有的人在努力支起身子,有的人则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毫无声息。
熔岩河流在焦土之上流淌,向山下蜿蜒前行。危险的红光在熔岩表面流转,极其刺眼地印在大地漆黑的颜色上,仿佛炼狱中的血河。
年轻的族长分明置身于酷热的盛夏,此时却感觉到刺骨寒意席卷了全身。他脚下的阿苏山也仿佛抛弃了它的住民一般,最后一次咆哮起来。
或许是因为被喷射上天的石块砸回地面的冲击波引发了坍塌,也或许是因为尚未完全冷却的熔岩穹丘承受不住自身重量,活火山的顶端彻底地崩裂开来。岩石碎屑混合着高温气流,顺着山体的坡度向下滚滚而行。族长费力地仰起头,只见到远处灰黑的巨浪遮天蔽日,盖住了天际线的微光。
盛怒的火焰鸟早已再度升空,它嘶声啼鸣着,向过于贴近自己的生物不分青红皂白地吐出深红的火球。烈焰在空中迎风怒放,化为磅礴的大字型。而岩石碎屑的浪涛正位于其后,将背景色染成无光无亮的尘幕。
大字爆炎的飞行速度太快了。业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对策,只本能地上前一步,将气息奄奄的火焰鸡挡在了自己身后。
下一个瞬间,他感觉到足以夺走性命的火焰击中了他。眼前的世界变成一片凄厉的红色,剧痛顷刻间吞没精神世界,而绝望的情绪才刚刚升起,便被横插进来的另一股力量冲散。
白光亮了起来。
被火烧灼的痛苦理应令人立刻晕厥过去,但火焰之民的族长以极其惊人的意志力保持了清醒。他甚至还有思考的余力——他察觉到身躯内的力量并未消失,每一寸皮肤都在火海中被烧焦、又愈合;鲜血渗出,又止住——就像是一股“复原”的力量正在与神明的杀招艰难地进行拔河一样。
而始作俑者的手掌正稳稳地抵在他的背后,支撑着饱受煎熬的人继续站立。
小夜将自己巧妙地躲藏在族长身后,免去了火焰的正面袭击。瞬间升高的温度将汗水蒸发,意识也被炙烤得摇摇欲坠,而心之力的持续消耗令太阳穴像被捅穿般刺痛,愈发加快了极限的到来。
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也知道自己此刻最应该说些什么。
不光是为了将力量传达给能够逆转局势的人——同时也是为了不属于她的久远记忆中那份刻骨的哀伤。
“业先生,拜托了……请‘拯救’它。”
异乡人的声音穿过火焰爆鸣与岩石崩塌,无比清晰地在族长的耳边回响。
“别让它失去你们。”
疼痛无限拉长了人类的主观感受。事实上,大字爆炎的作用效果只持续了很短暂的时间。
在火焰熄灭的同时,抵在业背后的那只手滑落了下去。
倒地的轻微响声被清脆的嗡鸣所覆盖——镶嵌在族长的银色弯刀柄上的那颗火红圆石光芒大作。它的光华瑰丽而炫目,像流动的火焰,又像精灵在舞动,势不可挡地洒向焦土的每个角落。
天地间每一枚破碎的火星都接到了无可置疑的召唤。它们浩浩荡荡地向中心汇聚,如同宇宙中万千星辰的云雾,连发怒的神明都一时被晃花了眼。
而下一刻,熔岩也改变了流向。
来自四面八方的黏稠而炽热的液体纷纷凌空而起,盘旋凝结成无数扭曲的绳索。熔岩之链层层叠叠地将火焰中的生灵缠绕、束缚,狠狠下沉,猝不及防的火焰鸟被拽着径直砸在了焦黑的泥土中。
黏腻的熔岩只能给它带来一点小麻烦,但神明奋力挣扎的动作却停顿了。火光中那双血色的眼眸张大,像是发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一般。
一滴水珠从年轻的族长眼中渗出,尚未落地便蒸发成了气雾。
数百年的同生共死在丹羽之神的脑海中刻下了许多无法磨灭的印记。比如——火焰的子民生性坚韧,乐观,无所畏惧。即使在战场上被自己的友人刀剑相向,他们也未曾落泪。
那缕朦胧的气雾下一秒也被火光所吞噬。族长鲜艳的阵羽织随着炽风狂舞,衣角几乎融化在了焰色中。他头顶羽冠的每一根羽毛都渗透着氤氲亮光,如同在热风中绽放的红莲之花,几乎产生了无形的压迫感;而熔岩与烈火环绕着他,将赤色眼眸中涌动的愤怒映得无比耀眼。
“在自己应当守护的地方胡乱发泄怒火,这样子也算是守护神吗?”
狂舞的烈焰化作旋风,将两道身影尽数吞没其中。人类的指尖所碰触到的火星飞向恢弘的光幕,没入熔岩的绳索,刺进神明的羽毛——并终于打开了那条封闭五百年之久的无形通道。
一瞬间,天地万物都变得寂静无比,只有代言者的声音轰鸣着炸裂开来。
“——给我睁开眼睛看清楚你面前的世界啊!”
滚滚而来的火山碎屑流已经近在咫尺。灰黑的巨浪铺天盖地,裹挟着轰隆隆的巨响,逐渐衰弱的烈焰旋风显得那样无力。
然而,在火山碎屑流即将吞噬所有人之前,飓风平地而起。
气刃纠缠着火焰在空中起舞,红白交错的色彩构筑出一道坚不可摧的螺旋风壁。一切灰烬都被轻易扫除在外,蕴含冲击力的气流则令防壁愈加坚实——它愈旋愈快,烈火的龙卷最终直冲天际,烧尽了远空的阴云。
通过夜航员的高清摄像头,世界各地的人都清晰地看到,那一道过度耀眼的火龙卷拦腰摧毁了火山碎屑流,摇曳在天幕中久久不散。
许久,风暴平息。
象征愤怒的那层火焰外衣终于褪去,露出了其中生灵的真实模样。
鸟儿拥有优雅的流线状身形,羽毛是温暖的浅黄色。它熄灭了双翼燃烧的火焰,小心翼翼地围拢着早已陷入昏迷的族长。
红发的人们在焦黑的大地上横七竖八地趴作一团。大部分人还保有清醒的意识,此时正懵然地左看右看,一副不知身在何处几乎要把眼珠子瞪出来的模样。
破坏力极强的火山碎屑流没有伤到他们一分一毫。
鸟儿轻轻垂下头,半合上眼。一滴泪水从它的眼角溢出,滴落在地,碎裂成无数斑斓的光点。
初升的日轮从东方的天际线缓缓浮现,将晨光洒向饱受创伤的阿苏山。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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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由刺客转职成治疗的小夜:业先生,我知道这个问题很不合时宜,但我真的很想知道——您的阵羽织究竟是什么材料做的?我的大治愈术对衣服又没有效果,为什么它都不会被烧坏?
差点被烤到九成熟的业:普通的布料——只是本文作者认为让一族之长以裸体的模样面对丹羽大人很不尊敬,所以略微干涉了这个世界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