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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是中国纺织业的严冬,几乎所有的华资纱厂日子都很煎熬,或倒闭或陷入困境……究其原因,有很多方面因素。
在1922年以前,中国工商业包括纺织业也曾经历过约长达八年的黄金时代,那是从欧战时期到两年前,1914年欧战爆发,西方国家忙着打仗,制造业出现荒凉,这给了多年来一蹶不振、被外国资本挤压得无法喘息的中国工商业一个发展契机,那时候苏州河两岸的纱厂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华商赚得盆满钵满……
这种繁荣景象一直延续到欧战结束后,直到两年前,辉煌多年的中国纺织业才开始走下坡路,造成这种现象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战后西方资本卷土重来,而是来自日商的竞争。
1922年北洋政府提高了日本向中国进口细纱的进口税,这导致大量日商来华开办纱厂,和华资纱厂相比,日资纱厂资金雄厚,机器设备先进,更何况他们还有日本政府及其银行的大力扶持,华资纱厂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竞争和倾轧,无力招架纷纷败下阵来。
面对这些,北洋政府非但不作为,还在关税政策上对华商压榨剥削,洋商征税一道就畅通无阻,华商却既要征出口又要征进口税,还要缴纳产销等税。
更雪上加霜的是市面上的“花贵纱贱”现象,原料贵,产出的纱布却价格低廉,导致卖得越多亏得越大,用沪上“纺织大王”林铭贤的无锡话说,是“板贵棺材贱”。
在这种大环境下,就连林铭贤的“永丰纺织集团”也由盈转亏,这两年来永丰四个主要的工厂累计亏损高达680万银圆。
作为纱业公会会长、纱布交易所理事长的他不是没有想过办法,他曾联合实业界人士去北平向北洋政府请愿,希望能减免些杂税,曹锟政府虽许诺会帮助实业界度过此次难关,但因局势动荡未付诸行动……
林铭贤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少文委以重任,自己则退居幕后,担任名义上的总经理,只参与纱厂的重大决策。
眼下就只有林家和日资纱厂还在继续扩张,只要有人愿意卖厂,永丰就愿意盘下。面对日商不断扩大规模、吞并华资纱厂的做法,少文倍感民族工业所面临的巨大压力。
回国后少文阅读了大量纺织业管理的书籍,他对泰勒的《科学管理法》尤为欣赏,并专程拜访了将此书译作中文的纺织界翘楚——叶云台。
叶云台认为中国棉纺业正处在由粗支纱向细支纱过渡的阶段,但中国的棉花因纤维较短纺不了细支纱,每年要从美国进口长绒棉,为了节约成本应重视改良棉花在本地的种植,另外还从根源上分析了种种问题及解决方案,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纱厂内部进行一番革新。
这天早上少文拿着文件夹,来到美租界杨树浦一带的纱厂参观考察,最先进入的是永丰总厂。
粗纱间里机器轰鸣棉尘飞扬,女工们在一排排纺纱机前来回跑,换纱锭接线头,一刻也不敢耽搁,每天连续十几个小时重复着这项工作。
参观完粗纱间,少文在袁管事的陪同下,又参观了其他各生产车间,他一面聆听车间负责人的介绍汇报,一面在纸上沙沙记录……
在经过楼下栈房时忽听到一阵咆哮声,他立刻拐进去。
扛包工都在忙着搬运棉纱,墙角,一个腰肥膀圆的光头正拿着皮鞭恶狠狠地抽打一名男童。
那孩子不过十岁出头的模样,身体极度消瘦,穿着件破旧不堪缝满补丁的衣衫,衣衫已绽开几道口子,脸上的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也许是被凶神恶煞般的光头给吓傻了,男童一脸惊恐,竟不知道哭叫。
光头喘着粗气继续抽打,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他妈的!敢跟老子捣糨糊?活腻了是不是?叫你捣糨糊!看我今儿不抽死你!”
当他的皮鞭再次扬起时,手腕却动弹不得,像被一只铁钳牢牢钳住,他奋力挣脱却又挣脱不了。
“住手!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打人?”少文一脸严肃,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将他的手腕攥得更紧了。
“哟呵,你他妈打哪儿冒出来的?敢管老子的闲事?老子是这儿的工头!”光头歪着脑袋怒视少文,眼珠子鼓得差点要掉出来。
老管事此时也赶来了,朝那光头厉声喝道:“不得放肆!这是三少爷,新来的经理。”
“什......什么……他……他……?”
光头如梦初醒,“扑通”一声跪在少文面前求饶:“三少爷啊,您可饶了我吧,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我该死!我该死!”说着他自顾自地朝自个儿脸上煽了几巴掌。
“为什么打人?”少文厉声质问。
光头一脸委屈状,指着刚才挨打的童工说:“这臭小子不好好干活,偷懒耍滑。”
少文将受伤童工扶起,朝人群问道:“这是谁家孩子?有没有人知道?”
一名工人犹豫片刻,支支吾吾地说:“是……是扛包工……李祥生的儿子,老李头这几日病得厉害,这孩子……是替他爹顶工的。”
男童知道少文是好人,紧紧依偎着他,眼泪终于止不住的流下,少文心头掠过一阵酸楚。
这本该喜好玩耍、进学堂读书的年龄,却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过早地体验到了生存的艰难,今天要不是被自己撞见,不知这孩子会被打成什么样!
转念一想,在军阀割据土匪横行的中国,又有多少他这样的孩子?
顾不得多问,他忙带男童到厂里的医务室处理伤口。
后来少文经过暗访得知,这次事件只是业界工头与工人冲突的冰山一角,长期以来的封建工头制早已让工人阶层恨之入骨,工头堪比恶霸,工人进厂都要经过这些“封建把头”的介绍,还要给他们送礼或封红包,进厂后打骂甚至开除也任由工头,工头不用做工却能拿双倍工钱……这一系列的了解更坚定了他改革工厂,革除工头制的决心。
相比少文单调且繁杂的生活,归国后的许菲琳过得可谓“有声有色”,不停地参加各种晚宴、茶会、音乐会、牌局。
这不,最近又迷上了爵士舞和伦巴,只要她在家,她闺房里的留声机总一天到晚的转动着。
这晚楼上正奏着气急吁吁的伦巴舞曲,许菲琳踩着银色尖头皮鞋,穿着长至脚踝的紫色电光绸长裙,跳起伦巴来一踢一踢......
这几天,一则新闻被炒得沸沸扬扬,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申报》、《新闻报》、《字林西报》等都在争相报道,无线电不厌其烦一遍遍播放着那婉转高昂的女声:“沪上小姐游艺大赛即将开始,报名仅剩最后一日!请各位德才兼备的名媛淑女们抓紧时间到南京路先施公司报名。本次盛会是为筹建沪上麻风病医院所举办的公益筹款,盛会将于本月8号在大世界游乐场拉开序幕……”
早上,许菲琳正坐在奢华的梳妆台前,对着镜子自信满满的审视自己:镜子里的人儿穿着淡紫色轻纱洋裙,柔美的卷发,白皙修长的颈项,耳边晃动着一对闪着熠熠蓝光的火油钻耳坠。
她拉开抽屉取出首饰盒,拈起一串精致的珍珠项链,在锁骨处比划了一下,问镜子里的女仆:“小寒,这项链好看吗?”
“好看好看,小姐您这么美,戴什么都好看。”身后的女仆笑嘻嘻地说。
许菲琳嘴角牵起一抹浅笑:“来,帮我戴上。”
女仆帮忙戴好项链后,许菲琳又拿起一支浓艳色号的丹琪口红,旋出一点蓓蕾,仔细地涂抹在肉嘟嘟的粉唇上,抿了又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