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卿衍坐在窗前,看着略显萧条的院子。
如今天族衰败,各族都开始蚕食天族领土,族老们带着幸存的族人回到了天族祖地避世,如今的天宫,也只剩下卿衍一人。
他抬头看着天上那一轮弯月,当清冷的月光泄进暗牢的窗户时,只会照得人心上发疼。
破败的院子里,只有墙根边上的那株红梅开得娇艳,在一地萧条中独立寒风。
红得艳丽,红得凄艳。
那一树殊色,就像是用血浇灌出的邪恶之花。
卿衍看得心慌,想要抬手毁去那满树的红。
脑中一痛,又是白狐绝望而凄然的神情浮现在眼前。
还带着微弱气息的白狐,伴随着一句“那便埋了吧。”
断送了最后的希望。
草草地掩埋在梅花树下。
凡间的乞丐死了都有草席一卷。
千娇万宠长大的有苏小元良,就那样被黄土掩面。
再见不到青天白日。
心口的血透过伤口,染红了整片土地,也染红了这满树梅花。
卿衍捂着心口,好像又看见白狐幻化成少年。
一袭红衣的少年站在冥河的彼岸,用那双带着憎恶和恶心的眼神看着自己,没有多说一句话,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隔着冥河,他只能无力地呼喊。
可是少年没有回头。
红衣的少年总像是炽烈的阳光,热烈而温暖。
曾经他也是将这缕阳光抓住的人。
如今,这阳光又在哪里呢?
每每午夜梦回,卿衍总会旁观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剖开小狐狸的心脏。
他看着那柄锋利的匕首对准白狐温热起伏的心口,然后毫不犹豫地划开皮肉。
小狐狸悲伤绝望的神情被”自己“无视,温热的血被流入玉壶,又被送到药房,成为百越的药引。
没有人理会小狐狸的死活。
给小狐狸的心口上药,也只不过是保证他不死,以便明日还能继续取血。
这种折磨,持续了快一月。
在人间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小狐狸,又被杀了第二次。
卿衍想要去阻止,可每当他靠近时,他就会成为那执刀人。
小狐狸温热的血沾上指尖的感觉,他这一生都忘不掉了。
久而久之,他就不敢再靠近了。
只能一遍又一遍旁观着另一个自己,亲手杀死自己的挚爱。
一次又一次。
后来啊,卿衍看着自己日渐花白的白发,也会想,这是不是小狐狸给自己的惩罚呢?
每次看着院中的红梅睡去,他都会在想,自己会不会一睡不起,能去找小狐狸也是好的。
可是梦中没有红衣少年,只有浑身染血的白狐。
当天光熹微,他又会开始新一天的折磨循环。
他没有自杀,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天地间每一缕风或许会带着少年的气息。
死了,便再也见不到了。
他这条命,是要留着给小狐狸赔罪的。
他的报复,他也是该受着。
日日折磨,夜夜煎熬。
不死不休。
*
循墨后来会在想,他为什么不再勇敢些呢?
看着自家兄长跟在有苏郡主身后,虽然总被她刁难。
但是他知道,自家兄长是开心的。
他现在是在赎罪。
放下了所有身份,尊严,给自己和有苏郡主一线希望。
北海龙族受到的反噬比天族稍稍轻些,只有他的那位好父王,直接死得透透的。
死得时候还在那位玉夫人的肚皮上。
这直接给了循墨一个处置他这位小妈的机会。
毕竟,他现在是北海当之无愧的王。
虽然北海之前做错了事,但现在也已经受到了惩罚。
但他是北海的太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也应该担起北海的责任。
百年转瞬即逝,终日乏味重复的生活里,总归是有了点好消息。
有苏郡主要和她手下的近侍大婚了。
那位常年戴着面具的近侍,要入赘有苏了。
外界无人知晓他的长相。
但是能被有苏郡主看上的,想来也不会差。
只是这郡主忒护食了些,大婚之日,那近侍面具都未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