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什么对叶光纪也同样视而不见,恐怕是因为他站在四曜悬骨阵最中心的密室里吧。
百里煦此时却已经无暇多想,也许是因为启动的阵圈成倍数扩展,所需求的灵力也迅速以几何倍数增加。就算是以百里煦的修为也应付得颇为吃力,即使他再催动左手晶核,也有些供应不上阵法的灵力需求,他的额角甚至已经开始渗出细汗。
百里煦虽然算阵不及叶光纪和骆方圆,但他毕竟见多识广,迅速就判断出来,若是照着这样的灵力输入速度,他恐怕首先就要被耗干在当场。也许琅嬛骆家一直没有启动这个四曜悬骨阵,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无法供应启阵这么庞大的灵力。
要知道阵法的范围越大,所需的启阵灵力就越多,所以真正的天阶四曜悬骨阵,只需要四具黄金符骨就能完成,所以启动所需的灵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骆家地下的这个四曜悬骨阵布得极其庞大,每一处阵圈都需要有灵力流淌,那么这个所需量就相当惊人了。更因为整个阵法是放射性想外扩散的,灵力需求越往后就会越发恐怖。
百里煦这一生中,遇到过许多生死取舍的紧要关头,所以尽管心底泛起诸多遗憾,但依旧打算放弃这次启阵,另谋他法。因为叶光纪之前也没有说到过启阵的灵力需求,百里煦自己都疏忽了,所以压根也没想到会有什么问题。
结果,异变就在他要收手的时候,毫无预警地发生了。
和百里煦面对面的黄金符骨,幽深的眼眶中赤色魂火突然间暴涨成了两团火球,百里煦下意识地就认为是启阵成功或者是有什么意外的变故,想要收回的指尖就那么慢了瞬息。
就在这片刻之间,黄金符骨身上传来了咔哒咔哒的关节活动声音,竟是以闪电般的速度,用双臂和双腿齐齐搂住了面前的百里煦。赤色的符文也一反之前慢悠悠的状态,像一群突袭的毒蛇一般,群起而攻之,瞬间就把黄金符骨和百里煦整个缠绕在了一起。
百里煦震怒,立刻用灵力想要把黄金符骨震开,但黄金符骨也仅是颤了颤,随即又大力地勒紧了桎梏。而那些之前轻易就会震荡散开的赤色符文,此时却非常坚韧,只是稍微震开了少许,又锲而不舍地纠缠了上来。
百里煦暗暗叫苦,虽然他的指尖已经离开了黄金符骨的眉心,但所有能接触到他的赤色符文,都在无休止地吸收着他的灵力,无比贪婪,甚至比之前他输入阵法灵力的速度还要快。
在挣扎中,百里煦刻意扔掉了手中的九级灵兽晶核,打算引诱那些垂涎的赤色符文抛弃他去缠绕那晶核,却郁闷地发现赤色符文这回连看都不看那晶核一眼,依旧和他纠缠得不死不休。
此时百里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这四曜悬骨阵确实是被他发动起来了,而这些该死的赤色符文,不去找那些好欺负的骆家族人,居然第一个把矛头对准了他!想把他也变成一具符骨!
怎么会这样?难道他像是最好欺负的那一个吗?
百里煦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准备就莽撞启阵的,他身上从上到下至少挂了好几件法器,空间法器之中也准备着若干已经画好的地阶符箓,可居然没有一件法器能够动用,就连空间法器与他的灵识也断开了链接,任凭他怎么呼唤都毫无反应。
依旧骨碌碌滚动的晶核,被一只小手捡了起来,叶光纪直起身子,一上一下地抛着手中的金色晶核,显然心情颇佳,连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都散发出一种愉悦的气息。
百里煦面若寒霜,此时已经知道自己的这番遭遇,恐怕与这姓叶的孩子有关系。不是他太容易上当,主要是这孩子的年纪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混淆视听,百里煦最近一年来都和非常不着调的骆方圆混在一起,自然也下意识地把看起来同龄的叶光纪归为无害的一类。结果是错把虎崽看成了猫仔。
尽管已经落入了最艰险的境地,百里煦不愧被人尊称一声冕下,很快就镇定了下来,面无表情地沉声道:“是我失算了。但我不明白,你到底在哪里做了手脚,我不可能没有注意到。”
叶光纪摩挲着手中的金色晶核,因为之前被百里煦吸取了大量灵力,所以光泽明显比一开始黯淡了许多,但那种暗金色却极为深沉,一看就知道这晶核还没有掉阶。叶光纪并没有直接回答百里煦的问题,反而反问道:“这个四曜悬骨阵并不完全,你打的主意,是想要骆家族人当成祭品,以活人炼化为符骨,补全这个四曜悬骨阵吧?”
“没错。”虽然被人看穿,但百里煦脸上可没有半点羞愧或者不自在,没错这两个字答得那是一个正气凛然,若不是叶光纪从头到尾亲身经历,估计也会觉得自己刚刚问的问题不是那个。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叶光纪也难得在心中吐下槽,想着这家伙修为如此之高,却行事如此下作,在玄武大阵外恐怕也是表面道貌岸然,私下无比龌蹉的主。想到骆方圆就是被这家伙的假面具所骗,还打算拜他为师,本来很好的心情都打了折扣,冷哼一声道:“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做。四曜悬骨阵本就是在阵法中心被激发的,外围所受到的控制很低,还未生成自我意识,而你站在这里,就如同一块上好的肥肉被放在饿了上千年的七星斑虎面前。你说若是换了你,你会舍去大块的肥肉去选散落的米粒吗?”
头一次被人比喻为肥肉的百里煦脸色一黑,看上去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双拳却已是死死地握紧了。
这些小动作都被叶光纪巨细无遗地收入眼底,他淡淡嘲讽道:“百里先生,以你的资质,有五成可能会被炼成黄金符骨,这符骨恐怕是抱着想要把你也变成伙伴的决心才这么努力地抱紧你的吧?”
百里煦越发觉得箍在身上的骨手和赤色符文火烫,但却暂时无法挣脱,这个认知让百里煦的心底升起了恼羞成怒的情绪,这样羞辱的感觉他已经许多年没有感受到过了。
“死心吧,也不知道你从哪里看到了关于四曜悬骨阵的只言片语,就莽撞地启阵了。四曜悬骨阵是以阵破阵的符阵,一旦施展,在其范围内的所有符阵都处于封阵状态,全部无法启动。”
百里煦一震,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小看了四曜悬骨阵。也是,一个以破阵为存在意义的符阵,又怎么可能允许在阵法范围内有其他符阵施展?
“而且连高阶法器都不能用呢,高阶法器说穿了是比低阶法器多了一个中心内置的符阵。以百里先生的身份,身上肯定是不会放低阶法器的吧?甚至连空间法器也是高阶的吧?”
这点百里煦确实是实实在在地认栽了,若是简单地用一块低阶空间法器,虽然地方不大,但却也足够救急了。但可惜这种低阶法器,他早在筑基之后就再也不会碰了,看都不会看一眼,更别说佩带了。
这边叶光纪的话音依旧未停:“你为了怕符文再吸收灵力,封闭了全身经脉,如同普通人一般,这样灵力也不能被吸走,但你现在也完全是个普通人,不能动用灵力了。也好,这样慢慢地符文就会侵入你的经脉,活活炼化你的血肉。喏,据说活人炼化的符骨会直接拥有魂火,会增大成为符兵的几率哦。”
尽管只有寥寥几句,但即使以百里煦的城府,也听得极为心寒。不过他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看着叶光纪沉声道:“既然四曜悬骨阵的范围内符阵全部失效,那就证明墙上的裂阵也无法使用,你同样也无法离开。你颈间的白玉莲子坠同样也是高阶的空间法器,也就是说你同样无法开启。赤色符文避开了你没有缠绕,也就是说你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或者就是灵力稀薄得不足以吸引它们的注意力。所以,你现在和我有什么区别呢?好吧,区别好像就是你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变成符骨。”百里煦说到最后,还颇为自嘲地笑了笑,但实际上他表现出来的情绪并不是那种被逼迫到绝境的程度。
叶光纪知道百里煦是想问他为什么之前并没有提示,当然这点他也不会据实以告,只能平静地解释道:“你骗了我关于四曜悬骨阵在先,那么我只是知情不报,也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吧?”
百里煦双目射出凌厉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叶光纪一眼,却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这孩子真的什么都没做?只是自己对四曜悬骨阵的情报收集不足?
或者自己还真的是高估了这孩子?顶多只是有些早熟和奸诈而已?他确实感觉到对方身上修为非常低,低到可以视为蝼蚁的程度,但现在这种情况下,他被陷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境界,而那个蝼蚁却在一旁冷嘲热讽地旁观,这却让百里煦无法忍受。
他索性闭上了眼睛,来个眼不见为净,聚精会神思考如何摆脱这种窘迫的情况。
叶光纪也并不指望这个四曜悬骨阵真的能把百里煦炼为符骨,身为冕下的百里煦好歹也有元婴修为了,若是真拼了命不要,也能冲破这个桎梏。所以现在百里煦没空理他,恐怕也是在权衡究竟怎么取舍更划得来,至于他这种小卒子,恐怕百里煦也就想着破阵的时候顺便用两个指头就能把他捏死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不怕百里煦有其他手段,和四曜悬骨阵拼个你死我活吧,正好还能顺便除掉这个建在玄武大阵地下的隐患,何乐而不为呢?
叶光纪还是有些疑问,百里煦是主动走进玄武大阵的,他不会这么好心,只是为了帮忙琅嬛骆家要破除玄武大阵吧?那么他肯定到此地是有其他目的。但这个目的,叶光纪觉得他即使询问百里煦也不会说的,或者说出来的也是谎话。
他无意在这里呆着旁观百里煦如何破阵,况且也不想这么快就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凝神感觉了一下阵法传来的波动,便把金色晶核收入白玉莲子坠中,随意地启动墙上的裂阵离开了。
百里煦听到墙壁震动的时候就讶然地睁开了双眼,正好看到叶光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墙壁后面,随后裂开的墙壁又轰隆隆地恢复了原状。
被扔下的百里煦脸色异常难看。
不是说四曜悬骨阵中所有符阵都失效吗?这小子果然是在信口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