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林子苏一直在识海里吐槽他那不是节俭,是小气吝啬。
安抚了一下因为车厢悬空而不安的黑马,骆天覆等人施施然在围观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走上悬空马车。而且有心人还注意到,当骆家子弟都登上马车之后,本来悬空一尺的马车车厢,正好因为众人的体重,降到了离地面只有一线的距离。
黑马一声嘶鸣,放开四蹄便在骆天覆的鞭策下奔跑起来,车厢对于它来说等于不存在,所以那速度简直就是绝尘而去,这下骆天覆才知道骆方圆说天黑之前回家,可真不是随便说说。
回头看了看在车厢里和堂兄们说笑的骆方圆,骆天覆从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心思,恐怕放骆方圆离开,才是他这辈子做得最错误的决定吧?
但他随后甩了甩头,骆雁行那个样子,他看着也难受,不能让那孩子呆在族中等死,出去求得救治是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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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虎韬和燕芸也没想到,自家大儿子只出去一天,就能给折腾出来一辆马车回来。而且骆方圆除了把晶核和灵石留下一部分给叶光纪外,其他的都给了父亲,让他琢磨着怎么给娘亲弄点像样的聘礼。
倒是骆虎韬详细问了自家儿子怎么赚钱的,大受启发,决定亲手刻小型的卍字防护阵,这可比任何聘礼都实用,剩下的晶核和灵石都留存了下来,做他们一路上的路费。
骆方圆一家第二天就跟骆家族人打了招呼离开了,因为骆家族人也琢磨着迁进凤栖城,人心浮动,所以也没有多少人在意他们离开,倒是少了许多离愁。一家四口带着小金和血斑上了马车,倒是才有了点出远门的架势。骆方圆还特意带着骆雁行去了趟凤栖城,让自家小弟见识见识这座雄伟的城都。一家子在凤栖城住了两天,采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吃了许多他们平时吃不到的好吃的,这才照着燕芸所指的方向,去玄羽燕家。
关于结识了一名叫陆青阳的少年,骆方圆在凤栖城再一次吃到肉包子的时候,顺便当成了谈资,跟骆雁行讲了一下。而燕芸在旁边听着,却讶异地追问那个陆青阳的少年是不是白藏陆家的人。骆方圆压根都没想起来问这一点,但他形容了一下陆青阳的相貌和气度,燕芸便肯定对方绝对是白藏陆家的后人。
骆方圆一下子提高了对陆青阳能找到丹药的期待,而旁听的骆雁行虽然一直以来都笑脸迎人,但听到这里时也忍不住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希冀。
一家子在凤栖城呆了两天后,看到骆家众人在凤栖城置办下来的宅院,记下地址,这才依依惜别。骆虎韬驾着马车出了凤栖城的北门,朝燕芸记忆中的家乡赶去。
玄武大阵事实上就是在迷雾重重的暮秋岭之中,许多误入玄武大阵的人都是去暮秋岭采灵草的。只是这种意外发生的次数并不算频繁,所以才没有引起其他人的在意。偶尔有在暮秋岭失踪的人,也都认为是遭受了意外,毕竟暮秋岭本身就容易迷路,其中的灵草也各种古怪,难不保会有危险。
燕芸当年就是去暮秋岭采灵草的时候,误入玄武大阵的,她以前从没提过往事。此时正陪着自家夫君坐在车辕上,她越来越近乡情怯,所以忍不住说了出来。
“娘,你好歹也是个世家的子弟,还要亲自去暮秋岭采药?是想要什么特定的灵药市场上没有卖的吗?”躺在车厢里的骆雁行到底是心细,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们这两天在凤栖城,骆方圆为了怕他无聊,把打听到的所有事情不分大小巨细,都跟他说。
暮秋岭蔓延全岭的林间大雾,让那里成为了天然的迷宫。
暮秋山脉的大雾,是在这片大陆上极其有名的。也许是因为地势的原因,这里形成的大雾在浓密之处可以伸手不见五指,而且又漂浮不定,有时会让阳光穿透,保持了药草必须的阳光,但有时却严严密密地把整片山脉都笼罩其中,这里的夜尤其恐怖。
其实如果单纯是浓雾遮天,这么多年过去,也肯定会有人摸清这里的路线图,但在这片山脉中,有着仙人所布下的迷宫八卦阵。也就是说,入了暮秋岭,也许一天就能走出来,也许十天半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都走不出来。
不过进暮秋岭本就是一种碰运气的事情,呆得长久,也许碰到珍稀药草的概率就会大上许多。更由于暮秋岭内以前并没有凶残的飞禽走兽,所以外在的危险小得多,因此前往暮秋岭的人络绎不绝。
但就算是去暮秋岭的人再多,也没道理让燕芸孤身一人去的道理。骆虎韬一想到自家娘子十几岁就出来冒险采药,不由得心中酸痛,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这样,他也没办法娶到她。矛盾的心理让个性耿直的他难以接受,不由得伸手握紧了身边爱妻的手。
燕芸转头朝他坦然一笑,她虽然已经生育过两个孩子,但因为在玄武大阵中很少风吹日晒,看起来就像是二十多岁的少妇一般,风姿犹存。她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和骆方圆一样有两个小酒窝,让人看得心中一甜。“其实我并不是一个人去暮秋岭的,有人……陪我一起去的。可惜路上我们走散了,不过他足以自保,应该没事。”感受到骆虎韬握着自己的手力度加大,燕芸的眼中却有了一丝释然。不管当年的爱恋是否还在,她现在也已经不去再想了。造化弄人,可能她和那个人之间此生无缘。
骆虎韬却是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介意,他早就知道自家娘子心里有人,在见到她的第一面就知道。他一直以来难受的是他的妻根本就不和他敞开心怀,此时她若无其事地提起了往事,反而叫他心生喜意。
过去的事都算过去了,现在拥有她的是他,并不是别人。
燕芸见自家夫君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便放下了心,徐徐将自己的往事开口说了起来。燕家是炼丹世家,炼丹师所需的天赋功法是风、火、木三种,所以炼丹师天赋也很难寻找。白藏教之所以强大,是他们摒弃了家族血缘关系的遗传,只挑选有炼丹天赋的孩童传授。而保持家族关系的世家,也只有庞大的炼丹世家才能用人口基数来保持三种天赋功法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几率。像依附于白藏教的陆家,也并不是以炼丹为主,而是因为依附于白藏教,被人归类为炼丹世家而已。
一般的炼丹世家,都以培养灵草为主,玄羽燕家也是如此。
只是玄羽燕家的嫡系,都是一脉单传,而且都是拥有着风火木三系天赋,而且修炼速度都比常人快,可以说是天生的炼丹师。可是这世上向来都是公平的,燕家的嫡系子弟虽然遗传了风火木三系天赋,但同样也有着无法治疗的遗传病。
他们每个人都活不过三十岁。
而到了燕芸这一辈,就更是严重了,她和哥哥是双生子,但诡异的是她的身体异常健康,但她哥哥却有着先天心疾,从小体弱多病。族中的长老们都下了诊断,说他活不过二十岁。所以燕芸当年才会不顾自身安危,亲自去暮秋岭寻找能够治疗兄长心疾的九心莲。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分别,就也许是永别。
燕芸想到自己生死未卜的哥哥,不禁心如滴血,即使是她再乐观,也觉得她哥哥还在世的希望无比渺茫,忍不住靠在骆虎韬坚实的臂膀上潸然泪下。
骆虎韬笨拙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把她搂在自己怀里无声安慰着。
车厢里的骆方圆和骆雁行也都相顾无言,骆方圆盯着自家小弟连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的可怜模样,终于忍不住伸手敲了下他的额头,压低了声音教训道:“幸好你还活着,若是有下次,哼哼……”
“哥,我再也不敢了……”骆雁行哑着嗓子低声道。其实最后悔的就是他,这些天来被无微不至的照顾着,虽然家人们不说,但他也知道自己是拖了他们后腿。明明他想要炼心阵,就是想要变强,想要保护照顾家人的,结果偏偏反了过来。骆雁行每天强颜欢笑,就是不想自己的情绪低落影响到家人,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别多想。”骆方圆揉了揉自家小弟的头,扫了眼端坐在车厢一角闷头修炼的小金,便直接钻进了骆雁行的被窝。“我也躺一会儿,反正看起来还很久才能到的样子。”
被压到尾巴的血斑不甘心地叫了一声,只是它现在的体型,就算是吼也听起来像是家猫的撒娇声。骆方圆顺便也把它的毛揉了揉,满意地枕在自家小弟身侧,懒洋洋地伸了伸胳膊腿。好像因为出了地下,晒了阳光,吃得好了,他的身体开始抽条长个子,晚上的时候连骨头缝都有些疼。不过这种疼对于当时灵力冲击经脉炼制心阵体阵的时候倒是算不了什么,只是会睡不好觉罢了。
骆方圆和自家小弟枕在一个枕头上,听着车外娘亲在絮絮叨叨地说话。
原来燕芸虽然身为燕家的嫡系子弟,但却只有风水两种天赋。虽然只能合成调配一些丹药,但却当不成真正的炼丹师。只有同时拥有三系天赋功法的她哥哥燕芝可以。其实燕家的嫡系子弟过得并不好,因为每代单传,并且基本活不过三十岁,所以生活中不是充斥着修炼就是被迫早早结婚传宗接代。也许燕家嫡系也是因为这么不健康的传统,嫡系子弟的身体越来越羸弱,到燕芝这里,竟是活不过二十岁了。
若非当年燕芸失踪,恐怕那些长老们也会把主意打到她身上,让她小小年纪就嫁人成亲生子。
“唉,也不知道哥哥他有没有留下孩子……”燕芸的声音已经低沉下去,事实上她已经失去了再见到自家兄长的期望。
骆虎韬的安慰声更加低沉,渐渐地两人的交谈声越发轻柔,骆方圆就算是想要仔细听都听不清楚了,他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腿肚子,又撑起眼皮问了下自家弟弟有没有想要喝水或者方便的意思,得到否定答案后便一头栽倒地睡了过去。
骆方圆向来心思单纯,所以睡觉睡得又快又沉,极少做梦。最近几年唯一觉得有印象的梦,就是那次梦到自己被围在亲人中间,而叶光纪孤零零地站在圈外。那个梦至今想来,都有种冥冥之中预知的感觉。当骆方圆发现自己迷迷糊糊间,又看到了叶光纪时,不禁觉得自己又在做梦了。
“叶少?我这是又做梦了吧?怎么你的头发和眼瞳都变成金色了?”骆方圆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面前金发金瞳的叶光纪,感觉这完全是陌生的一个人。虽然脸庞和表情衣服都和原来那个叶光纪一模一样,但发色和瞳色的改变,让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巨大变化。若说原来黑发黑瞳的叶光纪是一枚温润的古玉,现在的他简直就是一块经过精心切割锋芒毕露的璀璨宝石,闪亮得让人都无法直视。但骆方圆就是舍不得移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