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一个月没下过雨了,木屋前的土路上留着拖拉机压下的深壑。时至午后,即使路边就是看不到头的玉米地,静止的空气中也闻不到一丝清新的香味。
一辆沾满干泥迹的吉普车缓缓停在木屋前,吉普车的后面跟着一辆与此地格格不入的,黑得发亮的高级轿车。
吉普车门开,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壮汉落下地面,他眯着眼回头看了轿车一眼,踏着胶靴走向木屋。车上的另外两名乘客也跟着他一起进去。
似乎是端着架子,过了一会儿,黑色轿车的后车门才迟迟打开,一只锃光瓦亮的皮鞋踏进了干涸的泥坑里。
皮鞋的主人从车里站了出来,他棕褐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了脑后,穿着一身考究的黑西装,像是要去参加高档次的社交晚宴。
他皱了皱眉,低头挪开脚尖。他不慎踩到了一只干死的,内脏被挤出身体的青蛙。
他扣起外套,走向木屋。
“妈妈,他们是谁?”木屋内的一张平板床上,男孩瞪着无辜的眼睛问道。
“……在这里签字。对,还有这里。”
“妈妈,爸爸呢?”男孩压抑着情绪问道。
“废物,往旁边歪一点,我要喘不上气了!”男孩身下传来沉闷的骂声。
“……别哭了,妮可。我告诉你,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你可别指望邓肯家族的大人物会白跑一趟!”
“妈妈,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在哭?”
“该死的,我让你往旁边挪一点!”沉闷的声音低吼着。
皮鞋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的脚步声与胶靴截然不同。纳尔踱着步绕过挤在桌边的人群,站在了那张平板床前。
床边立着半米高的围栏,作为婴儿床来说,它有些太大了。
床上的男孩有一头柔软的黑发,他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眉眼间透出好欺负的怯懦。他摊开了四肢平躺着。他四肢的曲线怪异的平滑。他明明很瘦,胳膊和腿上却看不到骨节的突起。
男孩望着纳尔,像是被吓到了,他抿住了嘴唇。
纳尔偏过头,桌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麻布长裙的女人,她双手捂着脸,指间挂着的十字架项链垂在胸前。
即使是中午,屋内也很昏暗。桌上打着一盏吊灯,灰尘和唾沫在灯柱下翻飞。吉普上下来的那三个男人正把她围在中间。
平板床上忽然传来动静。纳尔低眼望去,只见男孩正挣扎着顶跨,他不断耸肩,想把一只胳膊垫在身下。
“嗯——”
只听一声力竭的呻吟,男孩终于顶起自己翻了个身,他滑稽地背着手趴了下去。
男孩后脑上柔软茂密的头发凌乱而潮湿。忽然,一股气流吹起了中间的几缕头发,露出了一道缝隙。
“该死的,都在吵吵什么?”
清朗暴躁的声音从男孩的后脑上传出来,那股气流继续吹开头发,露出了一副像被车压过的,干瘪而畸形的五官。
那双大小不一的眼睛盯向了纳尔。男孩的这一张脸也闭上了嘴,但相比于被吓到,他更像是在兴致勃勃地观察。
放眼整个纽约州,也只有那些第一次见到纳尔的,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们敢向他投来这种目光。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们有一大半失去了向他献上敬意的机会。
“呸!”男孩啐出一口唾沫,唾沫划出一道弧线落到了他自己的脚后跟上,“你在看什么,臭虫?”
“够了,就这么多。收下这些钱,我们走。”
桌边的交易终于谈完,格子衫男人走到床边抬起了床头的把手,他迟疑了一下,语气低微地说道:“请您稍微让一让,邓肯先生。”
纳尔往旁边退了一步,格子衫男人颔首致意,推着平板床走向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