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狂焰只以为当年救过自己的小将是奢芳树,若是知道这次是云峥亲自前来劝他投靠,他断然要给云峥这个面子。
固然,云峥和叶曦的关系现阶段基本已人尽皆知,可这年头谁没个后台呢。然而后台亲自来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出来混最重要的就是面子,不给对方这个面子,就会把利益之争变成私人恩怨,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羽冲则是色变,冷哼道:“云参将?你擅离职守,到我赤水领内鱼服而行,怕是不合适吧?若是朝廷知道此事……”
话音未落,便被厉道人怒吼打断:“陈羽冲,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对云大人说话?你比水西宣慰使安位如何?比人称‘辽左无双士,东江第一人’的水西名将李玉峰又如何?”
他说得义正词严,仿佛已经追随了云峥很久一般。
而陈羽冲被厉道人激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气得不轻。
霍狂焰的心中仍有着散不开的疑云:云峥,这位年轻的参将扮猪吃老虎扮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揭开自己的真正身份?难道仅仅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家丁里有邵捷春的卧底,于是主动暴露,夺取先手权?
这不仅是霍狂焰的疑惑,也是令在场许多人感到困惑不解的事情。
云峥在脸上一抹,随即露出白皙清俊的面庞,当真是丰神如玉好男儿,却又有军旅才能打磨出的刚毅如山气质。
《诗》云: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旋即高声说道:“贵州参将云峥,奉贵州巡抚朱燮元密令,调查陈羽冲与盗匪勾结一事。现在本将已有充分证据证明陈羽冲截流茅镇利国酒厂经营利润,以此暗中结交反贼。本将身负肃清贵州驿道匪患之职,现将陈羽冲当庭拿下。”
(怎么又是密令?叶曦说她有个朱燮元的密令,现在云峥又说有,这密令怕不是你们自己写的吧?)
众人不禁暗自腹诽道。不过想到云峥就是朱燮元的得意门生,以他们和朱燮元的关系,事急从权的情况下,手造几个密令然后让朱燮元事后盖章也确实不是难事。
陈羽冲惨然一笑,自己已经一败涂地,为什么这云峥却一刻也等不得要将自己拿下?他的目标,无非就是自己背后的邵捷春邵大人!
若是走正常的流程,将陈羽冲押解进京,最后的结果无非就是蜀党将他作为弃子牺牲掉,为了平息陛下的怒火,估计还会有几个倒霉蛋跟着自己一起陪葬。可若是自己落入云峥的手中,将事情的性质上升到什么程度,就不是自己说了算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漂杵。在盛怒的陛下面前,一个小小的四川右参政算得了什么?这邵捷春代表蜀党利益,与朱燮元争斗多年,想不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被绊倒,更想不到会栽在云峥这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手里。
可笑啊,自己在心底还把云峥当成是对手,然而现在的事实证明了,双方完全不是处于一个层次。在云峥眼中,身为蜀党领袖的邵捷春,才是自己此行的真正猎物。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世界谁在狩猎?波诡云谲的棋局中,谁是棋子,谁又是棋手?
更令陈羽冲感到绝望的是,云峥并不是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一切。
对手并不如自己一般,事先编织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网等待猎物落入其中。若是因一个更加复杂的圈套而落败,那么陈羽冲觉得自己并不能真正地心服口服。因为他会认为自己之所以输,不过是所能动用的资源不如云峥罢了。
然而,云峥显然事前对钦差大人的到来一无所知,留下厉道人一命,不过是他与叶曦即兴而为的一段小小插曲。未曾料到,当自己亮出钦差这一张王牌后,云峥与叶曦竟能迅速将其转化为一个有利因素,反过来利用钦差大人的权威,对自己发起致命一击。
如今,即便云峥率领大军进驻赤水城,邵捷春恐怕也难以提出异议。因为钦差大人已然成为了云峥一系列行动的最佳见证者,他的存在无疑为云峥的行动增添了一份不可辩驳的正当性。
(时刻不忘为未来巧妙铺垫、预留余地,对于瞬息万变的战局的敏锐洞察,即便面临意想不到的挑战,也依然能够从容应对。不愧是破军修罗——云峥,老夫输得不冤啊。)
其实陈羽冲真的想岔了。在发现此役有可能扳倒老师的政敌邵大人之前,他真的只用了三分力。而破局的最后阶段,主要都是由叶曦制定的。
无他,用叶曦的话说,陈羽冲是她亲手放出来的贪婪恶鬼,必须在她手里了结。而云峥,不过是作为可以互相交托后背的伙伴,在一边帮些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