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一定是那个癫子。
就在我开口斥退他的时候,才察觉出了问题。
我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
这种声音我听过,就像是老人死之前用尽全力吸进肺里最后的两口空气,又像是一个破旧漏风的风箱。
眼睛里的画面天旋地转,我意识还无比的清醒,身体却不受控制朝着后方倒去。
耳边传来幼红稚嫩的哭声。
我心里焦急万分,门外的那个人怎么办?幼红肯定逃不掉,现在只盼着声音能惊动村子里其他人,然而我老宅占地大也比较偏僻,靠的离我们最近的邻居起码也有两三百米远,基本上很难听见。
这时候我才想到另外一个反常的地方。
今天晚上太安静了。
不说唱戏声和人声,连几声虫鸣都没有,连往日村子里最暴躁的狗也不叫了。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房顶,视线和意识都越来越模糊。
隐约中,我闻到了更加浓烈臭味,见到了重新点燃的烛光和枯黑的一只手掌,还看到了父亲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我好像又做了一个梦。
梦见父亲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砍下了我的一只手,溅了很多鲜血在他的脸上。这一次他神情终于不是麻木了,而是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在这之前,我承受过最大的疼痛就是被一柄铁锤敲中了手指。但此时的疼痛要来的更加猛烈一千倍,一万倍。
我昏迷过去无数次,又疼醒来无数次。
无比巨大的疼痛撕裂着我的右手乃至全身。
同时一股至寒的气息包裹着我。
我像是冻结的冰石雕塑,然后被一柄大铁锤敲碎成无数块。
“挣扎着求生还是没有痛苦的死,我不知道怎样选才是正确的,但我不能替你做决定。”
“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可是来不及了,你一定要记住我接下来的三句话。”
隐隐约约,我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第一,鬼是杀不死的。”
“第二,能对付鬼的只有鬼。”
“第三,洞察鬼的规律。”
后面我再也没有听见父亲说话的声音,只剩这三句话盘旋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同样的,我也再没有见过他。
第二天清晨我被一个陌生的和尚从地窖里救出来,他带我离开了双桥村。
站在村口,我抱着昏睡的幼红,回头看向身后那户办丧事的人家。
那间灵堂杂乱不堪,棺材板随意地掉落在地面上。
戏台上空无一人,可诡异的还有几个纸扎人摆放在台下的板凳上,像是听戏的观众。
整个双桥村几十户人家全部一夜之间人间蒸发,其中包括了我的父亲。
我好像听见了唱戏声。
我眼神平静的看着那个老和尚。
其实说实话,这种情绪当时不应该出现在我身上,我应该恐惧害怕,或者痛哭流涕。
后来我回忆起来,原来在那个地窖里,张洞已经死了。
“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真相是不被普通人得知的,这一切就像一个轮回。只是你很不幸,活在这个注定悲惨的时代。”
老和尚牵起我戴着皮手套的右手,宽松的袖子落下来,露出一截漆黑干枯的手腕。
后来我和幼红跟着和尚回了寺庙,一路上我的右手蠢蠢欲动,仿佛随时要活过来。
这种感觉巧妙又怪异,仿佛它有了自己的思想,想要吞噬我的身体,又想要逃离我的身体。
好在这种感觉到了弘法寺后很快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没有做和尚,只是帮忙打杂,以便吃饭的时候多盛一碗米饭心安理得一些,其余时间我都用来陪着幼红。
老和尚对我管的很宽松,只有一个要求。
他警告我,不要推开地下室那间贴着金箔的木门。
我虽然好奇,但也一直遵守这个要求。
原本我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平静下去,一直到我十七岁的时候,再次出现了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