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红了眼的家奴也被这一嗓子震的停下手,纷纷看向这声吆喝的发源地。白衣少爷哆嗦着转过身,看到一个没有眉毛的光头站在他身后,一时晃得他返不过神来。
铜匠等人一见华心居然来赶了过来,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却又瞬间破灭。
华来指着白衣少爷怒喝道:“你什么人,这么残暴?”
这一声怒喝,惊的少爷张口结舌,竟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华来接着怒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庭广众,有目共睹,当众行凶杀人,你们这帮匪徒还有王法么?”
铜匠听得一愣,心想:这不是我骂他的话么?怎么用这儿了?
白衣少爷听得也一愣,这大和尚毛发剃的这么干净,出口成章,这么好的口才,定是得道高僧,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赶紧解释:
“这位佛爷,您错,误会了,我等是兹清县粮商贾家,他们才是渺茫谷杀人不眨眼的麻匪。”
华来见这人称他“佛爷”,还挺尊敬他,知道这人定是误会了。既然误会了,那就让你误会到底吧。
“你们是粮商?他们才是麻匪?”
“正是!”
“放屁!”
贾少爷一听,这大和尚居然张口骂人,不只是他,所有人全懵了。
“粮商,你们的粮食呢?那一堆牛粪和石头是你们的粮食?精神食粮么?
贾少爷听不懂“精神食粮”的意思,你看我我看你,心虚的愣在当场。
华心接着灵魂拷问道:“他们是麻匪?那你们蒙着脸干嘛?见不得人么?”
贾少爷这边更心虚:“佛爷,您有所不知——”
“不知你个锤子!”
贾少爷被骂的后退一步:“这,这……”
“蒙着脸拿着棍棒刀叉在这里行凶杀人,你当谁没见过劫道的么?觉得我好骗?残暴打杀毫无还手之力的平民百姓,还放狗咬人,到底谁是麻匪?你当我都瞎了么?”
贾少爷再次后退:“不是这样的。”
华心步步紧逼:“那是哪样的?”
“我们不是——”
“不是什么好东西吧?酸萝卜别吃!”
贾少爷一脸惊慌失措,有些话是彻底听不懂,另外也确实心中有愧。
头顶流血的六子赶紧解释:
“佛爷,您确实误会了!这帮人打劫了兹清县衙送去王府祝寿的十箱礼银,我们是来捉拿麻匪的。”
华心心里一惊:十箱礼银?还有这事?
华心见麻匪中许多人受伤很重,特别是屠夫的伤,伤可见骨血流不止,当前情势容不得拖延下去了。当即问道:
“你们是官兵?”
六子心虚的回答:“那倒不是!”
华心又问:“你们有通缉的悬赏令?”
六子更加心虚了,“也没有!”
华心怒不可遏道:“不是官兵,也没悬赏通缉令,谁给你的执法权?”
“执法权?”
这句听懂了,却瞬间哑火了。
华心立即怒吼道:
“打杀民众在先,信口雌黄恶人先告状在后!看你们一个个的遮遮掩掩,你们才是麻匪吧?遇见贫僧在此,还不赶紧滚?等着超度呢?”
华心一番义正言辞,说的贾少爷一帮人心惊胆战、羞愧难当,明知这和尚误会了,却有苦难言。
贾少爷一声令下“快撤”,众家奴一个个灰溜溜的逃了。三条恶犬还不肯消停,被家奴牵着绳子勒紧脖子拽走了。
见那帮人真的走远,麻匪们一个个再次跪倒在华心面前。
华心急不可耐:“都什么时候了,还来这一套?赶紧回寨子!”
众人听话的相互搀扶着回寨,华心走到屠夫面前,查看一下肩膀、手肘的伤势,撕扯下屠夫零散的衣袖,给他包扎,疼的屠夫龇牙咧嘴。见立时止住血,木匠看着华心,仿佛有千言万语如梗在喉,汇成一句话:“大长老!”
“嗯!先回去再说!”
众人纷纷起身往寨子里走,华心不放心的三步一回头往回看。着实有些不解,就问身边的木匠:
“哎,老木。”
“老木?”木匠对这称呼吓了一跳。
华心一撇嘴,说:“你不是木匠么?叫你老木不显得亲切么?”
木匠使劲的摇头,道:“大长老最好别给我起名字,我害怕!”
“哎呀,怕什么?起个名谁会给你治罪?以前,有因为起名问罪的么?
“嗯?那倒没有!平常百姓,谁给自己起名字?”
“那你怕什,怕啥子?我问你,刚才那帮是什么人?”
木匠皱着眉头说:“好像是兹清县粮商贾家的少爷,带着一众家奴。”
“你认识?”
木匠慌忙摇头。
华心接着问:“他们为什么来打你们?来剿匪的?”
木匠心有余悸的说:“是冲着前几日我们截的那批官银来的。”
“哦!你们真的打劫了官银?那也不对啊,你们劫了官银,应该有官府的兵马来剿匪啊,他们是粮商,来抢银子的?”
木匠使劲点点头。
华来又疑惑的问道:
“哎?我怎么感觉,他们好像怕我似的。”
木匠看了看华心光明程亮的大光头,说:
“应该是把您当成和尚了。”
“和尚?和尚有什么好怕的?”
“您没听到他称您为佛爷么?当今皇家崇尚礼佛……”
贾少爷虽心有不甘,离开的毅然决然,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是深深的知道当今世道,出家的大和尚绝对不能惹。
六子却是心怀耿耿,紧走几步追上他的少主人,问道:
“少爷,就这么往回走了?”
少爷一刻都不敢多停留,“不这么走回去,你还想骑马坐轿么?”
“不是!那九车银子不要了?”
不提银饼倒罢了,一听到九车银饼,贾少爷就气不打一处来,转身赏给他一大嘴巴子,指着他就骂:
“你个狗奴才,都是你,银子银子,整整九车银饼呢?这下倒好,银子没捞着,还差点得罪一个大和尚。”
六子捂着脸上的巴掌印,心里疑惑不解的问:
“平常也没见少爷怕过什么人啊,怎么会怕一个老和尚?”
少爷一听,抬腿一脚将六子踹翻在地。
“你懂个屁!你没看那何尚连眉毛都没有么?那说明什么?那是六根清净,真正的得道高僧。能出现在这荒郊野岭,说明什么?肯定是遍游天下的游脚僧人。游脚僧中的得道高僧,那是和尚里的最高境界,苦行僧。”
“苦行僧?”一众家奴,全都恍然大悟。
少爷对着家奴继续普及知识要点:
“苦行僧,虽然靠施舍游遍天下,却是比要饭的乞丐尊贵多了。苦行僧走到哪说到哪,处处讲经,传闻天下事。他要是跑到皇城,把今天我们打劫麻匪的事说出去,我贾家就毁了。”
六子还是不知悔改,说道:“没那么严重吧?”
“啪!”又是结结实实的一耳光。
“你这个狗奴才!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偷还换了一车石头诓骗那俩麻匪,一路追到老巢。傻眼了吧?得罪了高僧,他老佛爷一生气念经下咒,我贾家就完了,那可是不得好死啊!都是你害的!”
贾少爷越说越生气,摘下斗笠,对着六子又是一顿疯狂输出。
六子一边抱头鼠窜,一边冤屈的叫喊:“别打了,少爷!他不一定知道咱们是粮商贾家。”
“哎?对哦!”
一家奴凑过来说:“少爷,您刚才自报家门了,那和尚定是知道咱们家底的。”
“我说的?我说了么?都是你出馊主意害的!我们不来抢银子,怎会碰到会和尚?真是晦气!”
“少爷少爷,您怎么确定他一定是和尚呢?”
“你个蠢奴才!你没看到他是光头么?”
“光头就一定是和尚么?”
“嗯?”
“您忘了他们都有病,要是得了病掉头发,连眉毛都掉秃了,也很正常啊。”
“哎?你说得对哦!”少爷转念又一想:“你是不是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
“少爷……”
华心听完木匠所说,心里暗暗好笑。心想:果然是原始社会,还有种族歧视。
路上华心见有人推着木头轱辘的独轮车,觉得有些稀奇,又看到车斗里躺着两个昏迷的年轻人,不禁好奇地问:
“这俩人没见过啊?谁啊?”
推车的人说:“这哥俩是大,前任大长老的侄子,阿大,阿二。”
“哦!”
华心给俩人把了把脉,登时心里一沉。
“不好!快推去山洞。”
华心忧心忡忡得看着伤患挤满山洞,被短戈砍伤、被木棒砸的头破血流的、被恶犬咬伤的,还有两个饥寒交迫的失温症。如果不及时救治,这么多伤患命在旦夕。
铜匠、木匠呆在洞口一言不发,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自生自灭,他们能做的,只有等人死了把他们再抬出去。
华心急匆匆对二人说:“愣着干什么?快去找衣服!”
二人听到命令,木讷的刚要转身走,铜匠又返了回来,问:
“找衣服干嘛?”
华心急促的说:“老大和老二得了失温症——就是快冻死了,快去找衣服、布把他们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