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孔伷死后,许靖先后依附于扬州刺史陈祎、吴郡都尉许贡、会稽太守王朗、交趾太守士燮,都受到礼遇、款待。在躲避战乱的途中,许靖时常收留救济亲族、同乡,孙策东渡长江时,不少士人都逃往交州,许靖也是其中之一,但他坐在江岸上指挥若定,等到家人、同族以及从者都登船出发,才最后一个离开。
后来因为刘璋遣使相召,许靖入蜀为官,刘备与刘璋反目进攻益州时,许靖时为蜀郡太守,治所就在成都。至刘备包围成都,许靖欲缒城出降,却因事泄未果,刘璋因益州失陷在即而焦头烂额,也就暂缓了对其的惩处。
刘璋投降后,刘备以许靖背主,对其轻慢,也不以任用,在曾为刘璋臣属,却暗投刘备劝其图取益州的法正劝说下,刘备才效仿燕昭王厚遇郭隗一事,优待并启用许靖。
刘备早年实力有限,曾先后依附于公孙瓒、陶谦、曹操、袁绍、刘表等诸侯,前半生可谓颠沛流离,对于忠诚的认知想来更为深刻,临终托孤于诸葛亮之举,也是被传为君臣相得的佳话。
俗谚有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魏晋时频繁更迭的政权,长期的封建割据,连绵不断的战争,品评人物的标准不再局限于道德风范,转向外貌、气度,魏晋风流由此诞生。
主流阶层的士大夫们价值观都歪了,上行下效,社会风气自然跟着败坏,这还怎么跟官员强调忠诚。苻坚在前秦摒弃清谈、玄学,自上而下发起改革,令公卿贵族子弟全都就学。可苻姓宗室内部,还是不免出现苻朗这般反其道而行之者,在研习经传,接受汉家文化的同时,也效仿当时名士,兼习玄风。
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相比樊世那种粗犷暴烈的氐族勋戚,甚至敢在朝堂上指着君主毫无顾忌的破口大骂,苻朗这样的人威胁反而小得多,苻坚也就顺其自然了,更将其赞为“吾家千里驹”,委以方镇要职,以树立促进汉化的榜样。
前秦统一北方,通过政治、军事手段,耗时不过十余载,快速的兼并扩张,导致中枢、地方都有大量的降将存在。如何缓和各族矛盾,推行制度革新,将征服所得尽快消化,前秦君臣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苻坚的怀柔政策,就出于这一目的,与其急于求成,不如镇之以静,可他最终还是迷失于混一天下的不世功业。
慕容垂十三岁奉父命掌兵,勇冠三军,在前燕国中早有盛名,枋头之战大败桓温,更是名扬天下。慕容恪死后,对内平定五公之乱的苻坚,就生出伐燕之意,当慕容垂被迫出奔前秦,苻坚亲自郊迎,对追随其投秦的子侄也多都给予厚赐。
其中慕容垂长子慕容令,与慕容恪之子慕容楷,二人才华最为苻坚喜爱,前者被委为王猛麾下参军随同伐燕,后者获授积弩将军,执掌一部中兵宿卫。而当时年仅十四岁的慕容垂第四子慕容宝,也以形貌雍容、长于文辞得到赏识,成为太子苻宏的属官一同受学,任太子洗马,十八岁未及加冠又得授万年令。
慕容宝为先段氏所出,先段氏被慕容儁皇后可足浑氏以巫蛊相诬死于狱中之时,慕容宝尚不满三岁,因此幼时在家中倍受父兄怜爱、宠溺。
慕容宝姿质雍容,并不是说他心宽体胖,长相富态,而是指他小小年纪,就有温文尔雅的仪态,遇到大场面从容不迫,配合慕容氏家族遗传的高大身材,显得极具威仪,气质大方出众。
不过慕容宝虽然气度不凡,又颇有文采,却因幼年失恃的经历,表面外向,内里十分敏感、怯弱,任万年令后,他一年之中,大多数时间都留在长安城内,如非必要,很少去渭北的官署打理政务。
由于前秦朝野对前燕鲜卑贵庶的敌视,慕容垂更为盛名所累,想要韬光养晦都很难,苻坚对他厚遇非凡,但也不是完全信任。可是慕容宝就不一样了,与父兄相比,他的才能顿显平庸,但也有其独到之处,那就是善于交际,且极擅察言观色,玩樗蒲掷骰子更是没有能匹敌的对手。
少年时的慕容宝,来到长安后,痴迷于樗蒲,常带着随从属吏韩黄、李根等人与公侯子弟饮酒博戏,玩乐之外也以此来拓展人脉。
这个不起眼的辽东襄平人李根,在慕容垂建立后燕时,不过官居黄门侍郎,但他的六世孙李弼,却是西魏八柱国之一,李弼的曾孙辈中,最出名者莫过于隋末唐初群雄之一的李密,唐德宗时的宰相邺县侯李泌,则是李弼的六世孙。
与早年因樗蒲欠下刁逵社钱三万,倾家荡产无力偿还遭乡人鄙夷的刘裕相比,慕容宝的际遇就是另一个极端。不过嘛,也难说不是祸福相依,门第沦落性情粗莽的刘裕在如此落魄情形下,仍有雄杰气度,否则也不会得到王导之孙王谧的赏识,出面帮他还赌债。
当然,王谧之所以会帮刘裕,其中又有千丝万缕人情联系。刘裕的老丈人臧俊曾为东莞郡功曹,东莞与琅琊两郡相邻,但与王氏的门第差距如天壤之别,明显无法打动王谧出手相助。
与臧俊有旧的是同为东莞人的竺法汰,前燕摄政太宰慕容恪攻下洛阳俘杀沈劲时,竺法汰随释道安南下襄阳,途中在新野奉命率弟子二十四人前往建康,入住于小长干的瓦官寺。竺法汰在建康得到司马昱赏识,每次讲法,王公贵族云集与会,由于形象很好,风度不凡,所讲《放光般若经》又契合玄风,与王珣、谢安、郗超都有交往。
刘裕欠下巨额赌债无力偿还,其发妻臧爱亲托求兄长臧焘出面,找上竺法汰谈起旧谊,请其代为从中转圜一二。竺法汰来建康,本就是奉释道安之命,走上层路线暗中为前秦探查江左情势,帮同郡旧交家的晚辈一把,对方眼中的麻烦,他卖个情面就能彻底解决,由此既能得名,又能向中下层渗透,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由此,通过竺法汰与琅琊王氏的交际,才引出王谧为刘裕还债一事。而刘裕的不俗气度也得到王谧另眼相看,在其劝勉下,刘裕在心中立下出人头地的大志,在长女出生后不久便投身北府军,以期建功封爵。
樗蒲有骰子五枚,因此也称五木之戏,骰子做成上黑下白,其中两个黑面刻有犊,白面刻有雉。游戏时,掷得全黑为卢,采为十六;二雉三黑为雉,采为十四;二犊三白为犊,采为十;全白为白,采为八。这四种被称为贵采,后世诗文中,常以卢雉来泛称需要掷骰子的博戏。
慕容宝每与人樗蒲,事先总是理正衣冠,然后故作严肃,一本正经的起誓:“都说樗蒲隐有神异,岂是虚妄之语?假若今后能得富贵,就让我连续掷得三个卢。”语毕三掷,总是连得三个卢,然后若有其事的凭空作拜,再向众人收取赢来的赀财,被称之为五木之祥。
当然,为了维持往来,慕容宝总是将赢来的钱财又变着法子或赏或赠,以不那么突兀的方式送还,达到原本的交际目的。
吕光庶长子吕纂与慕容宝年龄相仿,在太学中不喜读书,只爱与公侯贵胄结交,仗着出身武家,弓马娴熟,常与众人飞鹰走狗为乐。志在交游的二人志趣投合,素来相善,要不是“鱼羊食人”一事发作,吕德世有感于长安局势变幻莫测,为免吕纂招祸上门,将其诓去了洛阳,他与慕容宝就差磕头拜把子了。
显然,慕容宝生性聪敏,但在后天的境遇里,却没将这份天资用于正途,成年后与才能卓著的叔伯父兄相比,也就愈发庸碌。
前秦建元十五年(379年)三月,仲春。
吕纂婚礼、收捕苻重过后,陕洛地区军务整备,吕隆也就滞留在洛阳过了除夕,直到次年仲春,才随受召还都的伯父吕光回到老宅。
这是吕隆第一次出远门,且一走就接近半年,此时的长安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未及他感受与亲人、好友重逢的喜悦,又第一次尝到因为别离的心痛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