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光率军离长安后,向西南进发,由始平郡鄠县前往汉中,经汉中古道入蜀,至南郑一路南下,最后驻兵于巴西郡平州县稍作休整,同时派信使去垫江联络姜宇。
前秦建元十五年(379年)四月,韦钟攻克西城,吕光所部约二万人到达蜀地,他只分出大半营中兵,以一千五百甲士与营户、辎重留在平州江口,由胞弟吕宝、长子吕纂为将策应姜宇,佯作援军主力。
而吕光自己,则率大部中兵精锐八千余,只携带数日粮秣,急趋成都,发起决战,迅速寻得李乌的叛军主力并击溃,这与桓温平定蜀地时,其谋主袁乔提出的战略如出一辙。
吕光这支军队下属的营户,并不是由战俘、徙民构成。一般来说,十六国至南北朝时期的营户,就是奴隶、仆役,不仅承担耕屯、畜牧、匠作等杂务,作战时除了这些辅兵的工作外,有时还要被迫当炮灰,与清代八旗制的阿哈和包衣阿哈类似。
而拨给吕光入蜀平乱的军队,属于氐族为主的中兵,却是前秦护军制下的另一种营户,他们大多都是氐兵正卒的亲属,其背景为底层军事贵族,被分有土地的同时,也要承担军事义务,地位略高于普通民户。
说好听点类似军役贵族,实际等同于需要自己种地的府兵,又因为氐人部族的从属关系,即便是编入军籍、别立户口,隶于军制管辖的长安中兵,已经初步从私属部曲中剥离,但士卒与担任将帅的酋豪仍存在一定的人身依附关系。
相当于后备的氐人营户也被征召,意味着前秦因为多线作战和内部叛乱,除了几支轮值宿卫的部队外,中兵几乎调派一空,长安有着大量徙民,氐兵的大量外调,令原有的平衡降至临界点。
氐人营户又自诩国族身份,为承担杂役感到不满,但吕光的个人威望与吕氏的家族势力相叠加,足以进行压制。另外,吕宝升任都统后,在长安左近负责练兵,自伐凉灭代至今,已近三载,作为普通将校统率数千人马已是其才具极限,但这次平乱他却有着特殊作用。作为“后备”的氐人营户,不少人都在吕宝手下编练过,再算上与他们相熟的亲友邻里,借助下级军官的服从,这支临时征召后组建的部队,才能达到有效的组织。
襄阳之战后,邓羌、杨安相继病故,此时前秦国中将领,称得上合格的方面统帅,于辖制数万军伍之外,兼有理民之能者屈指可数,吕光文武兼备,在洛阳治理军民多年,又没有涉及政争,这点最是难得。
其实只考虑平叛的话,因枋头之战闻名天下的慕容垂担任主帅更具优势,稍稍给他一点机会,就能一展所长,就如不久前的宛城之战,只可惜出于分化前燕鲜卑的定位,苻坚对其并不完全信任,更愿意将之当成装裱过的字画用来展示。
在蜀地叛乱平息之前,三月时,得到李乌响应的晋军毛穆之部救援西城,以部将赵福、袁虞率水军为先,西向溯江而上,却在南县被秦将张绍、仇生击败,晋军因为缺粮再次退还巴东。而西城失陷,吕光分兵时,时年六十多岁的毛穆之正卧病在床,且已无法视事,不久后就因病重过世。
毛穆之的病完全是劳累所致,从前往姑孰,返回鱼复,再到去救襄阳、西城,近半年的时间里,一多半都在奔波跋涉,不累出病才是怪事,而细说起来,这事还要怪到桓冲头上。
去岁(378年)末,桓冲为了与谢安争夺京口兵权,在前秦派军队进攻淮北时,对正遭围攻的襄阳不管不顾,反而调毛穆之前往姑孰,以期取代谢玄掌握新组建的北府军。
毛穆之费力劳心,好不容易两不得罪,除夕时都在回程赶路途中,可回到巴东鱼复没几天,就接到桓冲命令,率军去救困守襄阳的朱序。
毛穆之的援军赶到时,襄阳已经失陷,接着他又回师鱼复,仓促征发军民、扩充部曲,去救援被围在西城的吉挹,由于新兵太多导致战败退还巴东郡西部,然后一病不起。
巴东郡治所位于鱼复,鱼复以西是朐忍,朐忍西南为南浦,西北为汉丰。
而吕光率军入蜀后所驻的平州,位于巴西郡,周围是由巴西郡分置而来的宕渠郡三县。
平州西北是汉兴,南面是宕渠,东南是宣汉,宣汉东部即与汉丰接壤,宕渠西南就是隶属巴郡的垫江,也是秦军姜宇所部屯驻之地。
六年前(373年),前秦攻蜀,夺取梁、益二州之役中,秦军势如破竹,两个月内连克汉中、剑阁、梓潼。当时,东晋方面,梁州刺史杨亮败退、广汉太守赵长战死、梓潼太守周虓投降、益州刺史周仲孙弃守,而毛穆之、毛球父子临危受命,领军入蜀救援、反攻,就是由汉丰攻入巴西郡,终因粮草不济退还巴东。
汉丰地处秦巴古道要害,其地“西通巴渝,东望湖广,北接三秦”,后世称之为“巴夔西土之喉衿,襄峡上流之唇齿”,司马懿与曹真伐蜀时就曾攻克此地。
平定李乌之乱后,范阳涿县人郦瑛由关东调任益州,任蜀郡太守,郦瑛仕秦后原在幽州任职,苻坚将他调任成都,其实已经起意以苻洛改镇益州,但苻洛在平氏兄弟挑拨下,却加深了与苻坚的误会,不久后在和龙起兵反叛。
叛军主力溃散后,吕光随即派人传示郡县守令,布告安民,只诛祸首,令从叛、裹挟的汉民与賨、僚部落在按期回归乡里,则既往不咎。不久,蜀人李乌在被秦军追击时,于逃亡途中被麾下杀死,乱事遂平。
成都北部至绵竹、涪城、剑阁的交通恢复后,徐成率部返回广汉郡,五月末,受召还的吕光已回到长安,取代率军临时驻扎荆北稳定地方的姚苌,升任步兵校尉,营下二千余将士来自襄阳之战获得升赏的悍卒,入仕二十余载,始得入中兵任职。
又一个多月后,七月中,彭超等人于淮阴大败于谢玄之手,作为偏师的毛盛由堂邑撤兵北还后,出任兖州刺史,驻镇湖陆。
但同年冬,因苻洛在幽州欲叛,苻坚将毛盛召还长安,任为镇军将军,另以姚苌调任兖州刺史,其留居长安年十三岁的嫡长子姚兴也被授为太子舍人。
与姚兴同窗的吕隆,早在春末随伯父吕光自洛阳返回长安后,就进入太子卫率为营卒,十二岁就充为执戟、期门,位比郎官。
期门,即期诸殿门之意,为汉武帝时所置护卫禁军,选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等六郡良家子担任卫士,地位近似郎官,皇帝出行时执兵器随从护卫,汉平帝时改称虎贲郎。
姚兴、吕隆祖籍分别是南安、略阳,后赵时家族作为羌、氐酋豪都有迁往关东的经历,都是在长安出生并度过少年时光,从国子学至太学都是同窗,又几乎同时入仕于太子苻宏麾下,且家族在前秦同为武家勋贵,两家说不上过从甚密,但如吕宝与姚硕德、姚兴与吕隆都私交甚笃,昙翼更是师事于道安,昙翼是姚襄之子,道安是吕隆曾外叔祖。
陇西、南安、汉阳、天水、略阳五郡,自河州枹罕至扶风汧县之间,由西向东几乎是一字排开,天水郡由陇西郡分置而来,汉阳、略阳二郡又析分自天水郡,南安郡则是从汉阳郡中分出,民俗地理方方面面都有着密切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