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竟然流露出一股怜悯的神色,那样子就像一个长者在劝告小辈。
“嗨!老实点,快回话!”
灰九猛的拍了一下老友的肩膀,恶狠狠的说。
老头被吓了一跳,立马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于是尴尬的收起傲娇的神色。
“老先生,咱们不绕圈子,说点我感兴趣的东西。这样,咱们还可以坐下来好好喝点茶!”
言下之意,如果不配合,就不是坐下来喝茶那么简单了。
于是老头磨磨蹭蹭地说,他名叫高宾,54岁了,老家是在纥升骨城。是高句丽的一名致仕的寻常老官人,出生在一个有点势力的家庭。
因为和他的老婆吵架吵翻了,所以带着家将侍卫远离家中,来白头山游玩。
这不,准备在那曲水旁边住上一段时间。这里荒无人烟,少有人迹,正好钓钓鱼打打猎散散心。
老头儿说的像真的一样,慢慢语句变得流畅。
于是又说起他当年如何凶猛,带领将士砍瓜切菜,将周围的靺鞨族、新罗、百济打的落花流水。甚至还说起当年打得隋军丢盔弃甲的事。
看着老头儿侃侃而谈的样子,阿布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这老头看着我年轻,开始忽悠了!”
老头儿接着又回忆起他在高句丽朝中的权势,如何跟高大元称兄道弟,还提到有多少各方权贵子弟拜托他在朝中找门路,像黑水部的、白山部的、粟末部的、伯咄部的大好青年,都是多经他手,加入高句丽各方大军,关系海了去。
“开始诱发我的欲望了!”阿布看着这个似乎被自己的话陶醉的老头。
这个叫高宾的老头,说着说着,竟然还提到他的家人、他的童年、他在国内城河边上的花园。
老头终于讲完了,把头摆成四十五度斜角,抬头望着雪屋的屋顶,似乎那里有个明月挂在上面,陷入沉思。
阿布契郎咂咂嘴,看了看四周,屋子里篝火旁边只有他们两人坐着,灰九站在老头的身后,一动不动。
其他人,竟然都出去了。
阿布契郎不想打扰那个被自己感动的老头,于是拾起身来走出雪屋。
夜很冷。
天空中,明月如画,银河像一条宽阔的带子延伸开去,无尽无涯。
“有支烟抽就好!什么时候弄出来?”
阿布对着夜空吹出一口长长的白气,思索片刻,就又走进屋里。
老头儿依然安坐在篝火旁。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老头,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至少是个贵族子弟。处变而能很快平静下来,证明心机很深,经历丰富。
他想通过自己波澜壮阔的身世、四通八达的人脉,想勾起这个面目不清的少年投靠之意。那样,既可以解除困厄,又可以居于主动。
“那咱们就试试,看谁先破功!”
阿布重新坐在小火堆旁边,端起茶,也不言语,慢慢的啜饮。
老头儿依然坐在那儿,依然是那个姿势。
火光照亮了他那白皙的面孔,也照亮了阿布神思莫名的表情。
跳跃的火光影子在他们身上不住的舞动。
在这火光中,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来自冰天雪地的现实,一个来自一千多年的后世。
高宾,是阿布遇到的第一个陌生世界的外面人。
“他在想什么呢?”
高宾坚持着自己的典雅和庄重,可也一直用眼角的余光审视着这个年轻人。
“大概是想如何开口,想到他这一生的重要关口,想到他的父母如何高兴,或者还想到投奔自己后飞黄腾达,然后是娇妻美眷……”
高宾有点摸不清楚这孩子的心思了。这家伙竟然这么沉得住气!
他竟然转了一圈,又坐回原地。这会儿,放下茶杯,却用双手托着下巴,凝望起忽忽闪闪的火炭来。
高宾本想大喊一声,可这样的话就破功了。
可是,脖子有点酸啊。
“你在说谎!尽管有些话是真的!”
阿布突然打破原本的安静。
“什么?”
高宾有点错愕,这和他想的不一样,不是低下头来磕上几个头,再把好酒、美人儿先上来吗?
“和老婆闹翻可能是真的,像你这么风雅的人,怎么可能吊在一棵老树上?”。
“为躲清闲,千里迢迢跑到这不毛之地钓鱼休闲,是假的!”
“全副武装,一人双马,以准战斗姿态扎营。这世上没有这么跟鱼打仗的!”
“面目白皙,举止文雅,机变颇深,气质不俗,目露精光。”
“因此,高先生,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不仅地位不低,也一定是执掌权利的人!”
“此地偏僻,荒无人烟,的确是避清闲的好所在。然带着这样一股虎狼之士,在此驻守,定当有所图谋!”
看着早已经垂下傲娇的下巴、脸色渐渐开始发白、正凝神注视阿布的老头,阿布继续道:
“此处唯一有些价值的就是白头峰了,因为这儿也有一条通往白头峰顶的道路。”
“尽管这条路,很少有人知晓,且异常凶险,但它,还是路不是?”
“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上白头峰的四条路线每个路口,都有一队人马看守。”
高宾的嘴,非常不雅观的慢慢张开,黑洞洞的。
“你这一股,人马最少!因为很难想象,能有人不仅知道这条路,并且还能登上去!”
“高宾,我且这样称呼您。说说,你在刻意隐瞒什么?”
“或者,山上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人?”
“是粪土元?”
“不,不,不,他那么小心谨慎的人,怎么可能只留下这么点人拱卫?怎么可能留下这么个大漏洞?还要亲身在这酷寒时节只身犯险?”
“那不是他,是谁?”
阿布被自己的推理勾起了兴趣,张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对着老头。
高宾紧张了,额角竟然渗出了汗珠。
“你不能去,你会天打五……”
话还没说完,就被阿布示意下的灰九蒙上了嘴巴。
这次,高宾似乎使出了很大的力气在扭动,眼睛里也露出来极大地惊恐。
然而,在安土人灰九的手脚下,老头儿的挣扎都是徒劳。
最后,高宾似乎认命了,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泪水从眼窝里不住的流出来,滑下脸庞,落在衣襟上。
高宾被带回到他该去的地方,带动了更多的呜呜的声音。
阿布点点头,便不去惊动任何人,回到雪屋里,钻进地龙旁边的睡袋中,合上了眼睛。
“你,是谁?”
风,刮进木烟囱,发出扭捏的呻吟。
阿布,惬意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