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是迟了。孩子们的力气使尽,终于坚持不住巨大的拉力,一松手。
“哎呀!”
一团花影,随着一声惊叫,消失在黑黝黝的井口。
轱辘飞快的倒转着。
“扑通”一声。
“不好啦,小月儿掉井里啦!”
一个小男生发出恐惧的哭喊。周围的小朋友们一下惊慌失措,四散开来,大声尖叫。
惶恐和惊叫,一下子打破了平冈公主府素常的平静和祥和。
温璇突然感觉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的拉力猛地一下将她拽入深渊。她的惊叫声很快被扑面而来的巨大的水花所淹没。
冰冷的水,一下子钻入她的嘴、鼻、眼睛里,然后进入到她的身体里、脑海里。无尽的黑暗,很快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
在白雪皑皑的密林中,光线昏暗。一个穿着奇怪衣服的女人,像鬼魅一般穿行。她走了好远的路,终于来到了一个山崖旁边的大树下休息。可是温璇分明看见,那中空的大树中间有一个男子,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顶在女人斜靠着的树皮里面。
那女人又在树上插了一盏好奇怪的灯,没有油。为什么会亮呢?女人解开头上的帽子,天啦,这是谁?为什么这么面熟?
只见她拿出一沓黄黄的纸,上面却是奇怪的文字,温璇一个字也看不明白。那女人从形状怪异的行囊里,又掏出一只有两个腿的东西,竟然让将两个小方框的黑片凑上了那沓纸。异变突生,那女人猛地扔掉手上的东西,抓住那把挂着灯的刀刺向树里的男人。
一声惊天的爆炸,所有的东西都化作无数的碎片。在火光中和碎片中,温璇使劲想看清那男子的脸,可是一点也看不清楚……
温璇感觉头疼欲裂,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四天过后,温璇持续的高烧终于退去,她醒了。
耳边是熟悉的阿婆的呼唤声,脸上是阿妈的手,低声哭啼的应该是舅妈。她扭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抬起手,抓住妈妈放在脸上的手掌。
“阿妈,你的手好暖和啊!”
“啊,月儿,你,醒啦!”高琬惊喜地喊道。
“醒啦,阿古拉神保佑!我的乖月儿啊!谢天谢地……”温妪连声说到。
“月儿,月儿,快看看舅妈,你吓死我啦,小祖宗!”李贤扑上来抓住温璇的小手急呼。
“阿妈,别堵着我的眼睛!”
温璇挪开妈妈的手掌。可是,还是看不见啊。
“阿妈,你给我眼睛上蒙什么了,我看不见,快给我拿开呀!”温璇有点焦急的说到。
听见温璇的话,大家连忙凑近去仔细端详。
可是,在温璇的那张精美绝伦的脸上、眼睛上,分明什么也没有啊。高琬和李贤,看着温璇那双睁开的又黑又圆的眼睛,既吃惊又忐忑。
“什么,月月,你怎么了?”
温妪摸索着挪过来,抚摸着温璇的脸。
“阿婆,有什么东西挡住了我的眼睛,我什么也看不见!”
“啊,我的天……”温妪的脸上立刻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一道闪电瞬间出现在脑海之中。
美丽的温璇失明了,聪明的温璇失明了,可爱的温璇失明了,骄傲的温璇失明了。
噩耗,像一道无比犀利的寒风,再一次将平冈公主府的温度降到最低。
高琬,再一次被命运之锤狠狠的击中,倔强的公主一病倒下,不省人事。
温妪,这个可怜的老人,在诅咒之鞭的抽击下,似乎疯了。不知她从哪儿找来的各种鸟儿的羽毛,做成衣服披在身上,做成头冠戴在在头上,点上篝火,围着起舞,嘴里说着任何人都听不懂的语言……诡异而疯狂。
李贤,长居平冈公主府。
高家宫廷震动。一时车马频繁,来往的医官不绝如缕……
温璇,经过一段的时间,在确定自己再也看不见光明的时候,反而渐渐地平静下来。
她很担心阿妈、阿婆,以及常常紧跟自己偷偷哭啼的舅妈。看不见又怎样呢?还能摸得到亲人的手足,还能听见她们的声音,还能听见外边的树林的涛声、鸟儿的叫声,还有白兮舔着自己手掌那痒痒的感觉……只要心里满足,黑暗又怎样?
温璇很快适应了没有光明的世界。
看不见箭靶,她就让人敲鼓、较射,一次次的尝试,直到能射中为止。
看不见进攻,她就让人近身、缠斗,一次次的摔打,直到能应付裕如。
看不见文字,她就让人读、手心写,一个个的练习,直到能写出为止。
看不见针,她就一遍遍的拿针捉线,一回回的寻摸,直到能穿进去为止。
看不见绣床,她就自己用手摸熟图样,一遍遍的记忆,直到刻到脑海中为止。
她让人给自己准备了好多杆子,行走的时候,用杆子探,用手摸,用鼻子闻,用耳朵听,用舌头尝……边走边探索,直到所有的所有,再次与她脑海中的记忆完全重合。
她尝试,将周围的万物,变成一副实景的虚幻地图,深藏心中。在熟悉的环境中,温璇恍若常人,依然那么漂亮、聪明、可爱、开朗、活泼。
日子,慢慢过去。有的人逐渐老去,有的人终会长大。
早已摆脱黑暗恐惧的温璇,开始将自己的脚步,坚定而勇敢地迈向高句丽的万水千山。有时候是跟着舅妈李贤,有时候是随着阿妈温婉。
但,越来越老态龙钟的温妪薇诺娜,始终寸步不离,犹如老狗,陪伴左右。
或许,盲人的世界,只有她最懂。还有,那不期而至的黑夜和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