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向大屋作和管食吾说道:
“太守、将军,不知两位可否同意这样处置?”
当然同意了。
大屋作人家就是粟末族的老族长,只是这上任时间短,估计突厥人还没搞明白这杨复杨勇继到底是谁!
营中的录事动作很快,亲自操刀用汉文写下来《突厥粟末流民收留遣送谅解合议书》。
而大叶护的随从中也有擅使文字者,照着汉文的合议书用突厥鄂尔浑卢尼文翻译书写一遍。
便请双方老大检查确认。
大屋作和管食吾提笔,在合议书上做为见证人,落下来自己的名字。
为了保险,大屋作拿出自己的官印,盖了一下。
“柳城郡太守印”!
也不知道这老头怎么想的,出门在外,还将官印随身揣在怀里带着。
管食吾本来以为自己写字儿就行了,将来又是也是个私事。
但看到大屋作如此做派,也只好拿出军中的营州鹰扬府鹰扬郎将印,盖在了自己的名字上面。
“营州鹰扬府郎将印”!
轮到阿布契郎,他仿佛早有准备,直接在上写好阿布契郎几个汉字后,从怀里拿出一方玉印。
慢吞吞蘸了印泥,又用嘴对着印头哈哈气润润油腻泥,然后无比认真地盖在自己名字上面。
“粟末部族长印”!
上面,还有一个日月印记。
迟吉奢见此,也没法推诿,只好用鄂尔浑卢尼文写下自己的名字。
然后,扣下食指上的大狼头戒指,粘上印泥,戳在自己的名字上面。
那是一个由凸点组成的龇牙咧嘴的狼头。
右边的狼耳朵,是残残缺的。
右者,副也!
阿布也不管其他,高兴地拿起自己的那两张。
他仔细地左右看来看去,活像一个土财主看见金元宝。
这种文书,一般都要双文三份。
突厥一份,粟末部一份,大隋一份。
阿布仔细吹干印章墨迹,然后小心翼翼地用宣纸隔着叠好,塞进怀中。
他笑容满面的邀请众人上前,交叉着握手。
可惜了啊!
这么关键的历史时刻,缺乏记录啊。
估计这事情,在军中录事那儿,也就不超过二十个字的记录。
太遗憾了!
照相技术还没有出现,丹青高手一时也找不到人,高宾大叔在就好了。
阿布不无遗憾、恋恋不舍地松开大叶护迟吉奢的手。
迟吉奢,满脸阴霾,双手冰凉。
看着落寞的大叶护骑上战马,急急地奔向自己的营地,大隋的将士们心情非常愉快。
阿布对老父亲、管食吾以及众位将军,深施一礼,高深说道:
“大隋威武,感谢诸位大人主持正义,随后我粟末族美酒和肉食、礼物送上!”
众人哈哈大笑。
事情解决,风险过去。
大家看着白雪皑皑的景象,顿觉江山如画、无比美好!
当日,突厥大军撤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来过哭驼岭。
第二日,哭驼岭面对大道的一面石崖,搭起来巨型脚手架。
一帮石匠,开始在壁立的石面上忙乎了起来。
两日之后,一面字大如斗、红底黑章的摩崖石刻,展露了出来。
上面,是用汉文和突厥鄂尔浑卢尼文书写的文字。
标题是,《突厥粟末流民收留遣送谅解合议书》。
同日,独山口竖立一柱一碑,文同摩崖石刻。
柱,突厥文。
碑,汉文。
数日之后,木活字印刷的《突厥粟末流民收留遣送谅解合议书》,传遍室韦、契丹、高句丽、奚国、霫族、靺鞨各部。
更多的流民和牲畜,开始涌向独山口,粟末地。
大雪纷飞,迷迷茫茫中,不断有拖家带口的大车拉着帐篷、家人、财物出现在雪幕之中。
后面,一个个移动的雪团在一点点靠近,那是猪、牛、羊、马、骆驼和猎犬……
所有的人,面目灰白,眼睛中是绝望和空茫。
那些身上驮着厚厚积雪的牲畜们,也是默默无声,只是机械地随着大部队,挪着沉重的步伐。
地面,慢慢变得崎岖、不平。
那是在最后即将到达终点之前,已经熬尽最后一丝力气的人、牲畜。
独山口的篝火,整日整夜地熊熊燃烧,一字排开,犹如雪海上的航标。
独山口的大铁锅,一天到晚热气腾腾。
加了生姜、藿香、鹿血和老山参的羊肉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一个个粗瓷大碗,摞在几十口大铁锅旁边的长条桌上。
锅盔,如斗罗,那是己巳年的新麦面做的。
独山口后面的空地上,是一座座巨大的人字形敞棚房,一个个并排相连。
中间相连的地方,也是一座座熊熊燃烧的篝火,而屋顶下面正中,是一堵竖着的火墙。
人、牲口,直贯而入,在身上冒着热气的氤氲中,他们、它们倒头就睡……
挺过独山口,就算捡了一条命!
十二月底的时候,苏大嘴带领的第一波实训的重影部队回来了。
苏定方、古狸城野、高昌、何虎、灰二、于柏子几个,一个也不少。
但是,有三十五个重影战士,将热血和生命永远地留在了突厥大草原上,全为战伤后因为不耐酷寒而死去。
阿布,将一个个骨灰,郑重地安葬在徒泰山南麓的虎罢山。
那里,是粟末勇士的安葬地,也是重影军的烈士陵园。
二十四响手榴弹,被依次引爆。
大雪中,重影军整齐列队,单手抚胸,高唱重影军军歌《凯歌》。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令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渐渐地,围观的粟末老百姓,也跟着吟唱起来。
那歌声,声震霄汉,激荡万里莽林。
因为年关的原因,所有在室韦和突厥参战的部队,全部转入契丹和粟末地休整。
己巳年的战训,结束了。
抚恤、疗伤、休养、座谈、整理战例、学习、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