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气阴。
牛毛细雨,缤纷而落,空气潮湿中带着清新。
蒸腾的云雾,因为阴雨的缘故,不知被谁从山腰上赶了下来,弥漫延伸到鸿元道山山麓。
微微一阵风来,不见雾散。
唯有群山叠翠,苍郁若洗,观之令人忘忧。
此刻。
青白玉石铺就的石阶小路上,一位青袍少年拾级而上,不是宁争更是何人。
一口气走了大半天,宁争不觉疲累,只是这鸿元道山委实太高了。
这一路攀登上来,少说也有数里之距。
可他看了看,竟然发现自己连山腰都没到。
就在这时。
一个声音无端响起:
“细雨微寒,山僻风凛。
本山谢绝香客到访,这位善小居士请回吧。”
宁争侧目望去,却见数级台阶之上,一名身着道袍,约十八九岁的青年男子,神情倨傲的望着自己。
“师兄请了,小可并非拜山香客,而是想要拜入鸿元道宗,求学仙道,烦请师兄给个方便。”语毕宁争恭敬的行了一礼。
青年道人单手在身前作了一个道揖,冷然道:“善小居士有心向道,实属难得。
本宗每五年一次弟子遴选大会,广招天下英才。
如今五年之期未至,善小居士还是请回吧。”
说着话,青年道人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里有一枚入门凭证,不知师兄可否通融?”宁争拿出那枚令牌,走上几步台阶,呈到青年道人面前。
青年道人面色陡然一变,双手接过令牌,语气带着些许恭敬道:“小师兄,既然有令牌,合该早拿出来才是。麻烦在此稍等,我这就替小师兄通传。”
说着话青年道人拿着令牌,转身向上方跑去,也不知他施了什么身法,三晃两晃便消失不见。
“看来有用。”宁争心中微喜。
片刻。
一道土黄色光芒,从山上飞下来,落在石阶上。
光芒散去,现出一个身材矮胖,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
只见他掂了掂手中令牌,狐疑的看着宁争,沉声道:“这枚令牌,你是从何处得来?若是有半点隐瞒,定当严惩。”
宁争行了一礼,便把与展云书相遇及伏妖山等一干事宜说了一遍。
当然关于‘四明唤神印’唤出‘山灵’之事,则全部推说到展云书开山骨符身上。
那肥胖道人听完,面色稍稍和缓,上下打量了宁争一眼:“知客道童想必也跟你说了,本宗每五年一次弟子遴选大会。上一届大会刚刚过去三年,下次弟子大会还有两年时间。
就算你有入门令,这个...”
说着话,肥胖道人,有些玩味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
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宁争眸光一亮,立马从袖中掏出三枚金叶子,递到肥胖道人面前:“小可一心向道,本应不染纤尘,脱身五行之外。
这些俗物,实在有些碍事,还请师兄帮我处理了才是。”
肥胖道人不留痕迹的一把拿过金叶子,揣入袖中,作恍然状:“我忽然想起来,本宗宗规有定,非遴选大会期间弟子入门,确有几条验测途径。
刚才一时糊涂,没想起来。这位小师弟想必不会见怪。”
“事物繁冗,无心忘却,在所难免。师弟怎敢见怪?”宁争抱拳道。
“那就好。这验测途径,一共有七条,不知师弟要选择哪一条呢?”肥胖道人油腻的脸上,第一次现出些许笑容,目光若有深意。
“敢问师兄,这七条途径的难度可都一致?”宁争光想七条途径之事,没注意肥胖道人投过来的目光,随口问道。
“当然一致了。”肥胖道人双手一摊,坦然道。
“那就好,师兄随便给我指一条就可以了。”宁争想了一下,既然难度一样,选哪一条又有什么分别?
“这位师弟确定要随便一条?”肥胖道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烦劳师兄了。”宁争躬身抱拳,并未看到肥胖道人脸上表情的变化。
“好好好,师弟天赋异禀。师兄我定然为你选一条最‘好’的途径。”肥胖道人说完,捏碎一枚玉符。
宁争眼前一花,再看时却是来到一座石制古塔前方。
肥胖道人指了指古塔:“师弟,只要登上塔顶,并敲响最高层的古钟,便算是合格,届时自然会有接引师兄前来。
若是登不上去,或者敲不响古钟也没有关系。”
肥胖道人又向另一侧的一条蜿蜒小径指了指,道:“师弟,可以沿着这条路自行下山。”
“宁争,多谢师兄。”宁争正色道。
“不用。”肥胖道人转过身来,冷笑一声,黄光一闪,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
肥胖道人落在一处挂着“杂事院”牌匾的院落前方。
走进院中,肥胖道人在一张石桌旁,一屁股坐了下来,面色阴沉。
“庞管事,那位入门小师兄,可是通过了测试?”一杯浅绿色茶盏,恭敬放到肥胖道人面前,说话的正是宁争上山遇到的青年男子。
“哼!本来我还以为是个明事的,没想到终究是一个蠢物。
拿几片破叶子,就想拜入我鸿元道宗?想得美!”庞管事拿起茶盏,一口饮下,忿忿的道。
“那人皮囊甚好,不知庞管事,安排他是哪条途径?”青年道人再次为庞管事斟了一杯。
庞管事拿起杯盏,看着茶水中那几片慵懒翻转的嫩绿茶叶,阴沉的笑着道:“对他来说七条路径,都太一般了,当然要把最‘好’的给他。”
青年道人身躯一颤,茶壶险些扔在地上。
“周申,我早就告诉过你,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怎么你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庞管事面色一沉。
“弟子只怕那上古绝道塔会害了他的性命,宗门怪罪下来。庞管事恕罪。”周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
“宗门怪罪?你不说,我不说,宗门如何知道?”庞管事沉声道。
“庞管事教训的是。”
三片金叶子,足够普通人几年的生活用度。
宁争所有东西都想到了,却没有想到人心的贪婪程度。
对于一切毫无所知的宁争,来到古塔前方,仔细打量。
只见古塔呈桶状,由一块块灰色石砖,垒砌而成,斑驳墙壁上,镌刻着道道岁月的痕迹。
迈步走进第一层石塔,宁争肩头莫名一沉。
这种程度的压力,对他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走了没有多远,就来到通往二楼的石阶处。
石塔二楼,压力比一楼大了一倍,宁争脚步依然轻松。
三楼,四楼,一晃而过。
“这也太简单了吧?”宁争摇摇头,踏在了石塔五楼的地面上。
就在这时,他肩头陡然一沉。
此刻的压力好像是把前四楼的压力都累加在一起,再翻了一倍。
纵是宁争天资异禀,也是骨骼疼痛,难以忍受。
除此之外,塔内的温度也是骤然升高,一股股灼热的感觉,从脚下传来。
肩上的压力和脚底的热浪,其中滋味,当真难以言喻。
这种情况直到第六楼才有所缓解,可是迎面而来的却是彻骨冰寒。
压力再次增加,变成了前面五层楼压力的集合翻倍。
宁争甚至看到肩头鲜血渗出的痕迹。
剧烈的疼痛,并未让宁争心生退意,反倒让他产生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