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珩长长吐了一口浊气,他压下胸中翻腾的气血,看了几眼自己踩碎的青石板,心中不免微微一动,暗忖道:“这便是修道中人么?果真不是凡俗可比。”
至于楚天佑离开之时放下的威胁之语,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海涯观规矩森严,同门相残乃是大忌,因此他料定此人绝不会大张旗鼓地上门报复,但若说就此善罢甘休却也不太可能。
他细想了一会儿,回书房之中取了一道法符,提笔写了一封书信,随后念动法诀,这封书信便自行飞出去了,其去往的方向正是谭景升的洞府所在。
张珩并不想请谭景升直接出手相助,而是想打探一下范玉容的背景来历,此女给他的感觉极不寻常,不过练气一层的修为,却让一名练气三层的修士甘愿折腰。
将书信发出之后,他又拿出那块禁阵牌符,起念探了上去,不多久,洞中一切阵法及布置便尽入脑海,经历了刚才之事,他越发看重这间洞府了。
做完这些,张珩来至丹房,找到一支白玉瓷瓶,倒出几粒龙眼大小、泛着淡淡香味的丹丸出来,服下一粒,腹中顿时漫出一股暖流,些许饥饿之感也渐渐消去了。
他笑了一笑,又重回静室坐关,无论如何,只有努力提升境界修为,才有无所畏惧的本钱。
三日过后,张珩端坐书案之前,正细细看着手中的一封书信,此信乃是谭景升传来,原来范玉容果真不是寻常人物,她出身崇阳范氏,其祖父乃是范氏当代家主,实力不容小觑,至于楚天佑,倒没什么的特别的来历背景。
他想了一想,暗暗留了个心眼,便放下书信,沿着栈道,又回静室之中行气运功了。
过了几日,远处汪洋大海之上,有两道光芒正一前一后如电而过。
前方是一只白头黑羽的乌鸦,矫健雄峻,一双赤眸闪动着灵光,显然非是寻常飞禽可比。它身后三十丈开外紧跟着一道彩练,一名乌发蝉髻、宫装束腰,年约二十的美貌女修立在上面,玉容冰冷,眸中带煞。
眼看前方便是一道孔洞密布的高崖,女修不由得柳眉微颦,一旦让其飞入其中,却是万难能够再寻到了。她娇喝一声,捏了个法诀,头上飞落一支银簪,一个抖动,便无声无息的急射而出。
闷头逃亡的白头乌鸦躲闪不及,它一身黑羽坚逾金铁,此刻却像是纸糊一般,惨叫一声,身上溅落数滴浓血,遁速也不由得慢上了几分。
眼看就要被追上,它也被激起了凶性,不顾伤势,凄号一声,身上渗出一层淡淡青雾,比之先前速度更快,眨眼便飞入了高崖上的一处洞穴,里间错综复杂,又勾连相接,它不管不顾,闷头直往山腹深处钻去。
见此,女修止住身形,玉容微微一沉,随即闭起眼来慢慢感受着那股气机,她刚才打出的那枚银簪,乃是一件法宝,并未收了回来,因而能清晰感受到此物正在山腹深处不断移动,可突然间,却是断了联系,好像凭空失踪了。
她看了眼四周,这处山崖高约百丈,连着绵绵无际的群山,不用想也知道里面的情形极为复杂,思虑片刻,她轻身一跃,便来到了山崖上的一处平地。
刚一落地,她便察觉到有人正看着自己,转眸望去,只见一名年轻修士立在一株桃花树下,观其袍服,似乎也是海涯观的弟子,只是修为甚低,她轻开樱唇,道:“你是何人?”
这年轻修士拱起手来,谨慎问道:“在下海涯观弟子张珩,不知师姐如何称呼?”他原本在静室坐关,却突然感应到一丝古怪的气机波动,似乎有人正在斗法,便小心翼翼的出来察看一番。
女修听他是海涯观弟子,神情微微一缓,道:“我名范玉璇,追杀一头妖物至此,你可曾察觉到有什么异样?”
张珩听她名讳,心里微微一动,但脸上却不漏分毫,摇了摇头,道:“不曾有什么异样。不过既然是一妖孽,何不通禀山门?也好尽早除之。”
闻言,范玉璇翠眉微皱,道:“不必了,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已将它打成重伤,约莫不敢出来害人。”
说完,她沉吟一二,又扔出一枚飞符,道:“你之洞府既然在此,日后若有什么发现,便传信与我,必不会亏待你。”她身为练气七层的修士,在观中三代弟子之中也算是翘楚人物,自然敢说这种话。
原来那只白头乌鸦,虽有了几分灵性,但毕竟还是畜生之属,本性难移,见了金光闪闪之物便移不动脚步。
范玉璇原本正在自家府外的一处清潭沐浴,明明设下了阵法,也安排了侍女守卫,却不知此妖使了何种天赋神通,居然一声不响的潜伏在侧未被发现,反而趁机偷走了她身上的一件贴身衣物。
她性子高洁清冷,乃是仙子般的人物,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许多人都要仰望,怎能让一扁毛畜生得了自家贴身衣物?
而且她一路追来,见这白头乌鸦极有灵性,估计用不了多久便可能生出神智,这让她羞愤交加的同时,也是杀意沸腾。
但这些却不能对外人言说,她连自家侍女都不曾告诉。
张珩微微颔首,正色道:“若有所发现,必会第一时间告知。”他心中猜测,范玉璇应该也是崇阳范氏之人,莫非是为了前几日那事?只是稍一思量,又排除了这等可能。
范玉璇见他神情无异,心下微松,温言道:“我观你气机活跃如潮,显然是不曾修有敛息之法,我这有一册道书,你可习练一二,自有好处。”
张珩心里一讶,随即恍然,他从容接过,道了声谢,便放置袖中了。
范玉璇点点头,面露满意之色,当即祭出一道彩练,驭空而去了。
瞑烟四起,暮色苍茫,西山角挂出了一盘明月,清光四射,鉴人眉发。
张珩端坐蒲团,手中正是范玉璇给与的那册道书,这是一门调息养气之法,唤作《素灵真书》,虽只有半卷,但也十分高深,不仅可以凝实内气,更能收敛气息。
这让他愈发坚定了范玉璇也是崇阳范氏出身的这个猜测,观中道书格外珍贵,无功不得获赐,只有那些世家大族,历代积累,是以极为丰富,视作等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