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酉时初,山中却早已昏暗下去。山脚下,有一栋简易搭建的木屋,这是一处义庄所在,死于矿场的劳工多被暂放于此,远远看去,阴森冰冷的感觉扑面而来。
不多久,一青袍男子自山道走来,四下看了一遍,选了一处隐秘场所,便将手中的一杆幡旗插下,随后他又拿出一尊巴掌大小的香炉,点上一根线香,念起一段晦涩难懂的咒语来。
随他咒语念动,一股冷风自义庄之中突兀吹出,那根线香火点大亮,眨眼便烧了个精光。
男子脸色一喜,随即又凝重起来,他拿出一张暗黄符纸,上面用朱笔写着周墩的生辰年时,一抖袖,便飞落至幡旗之上,他朝其吐出一口精血,喝道:“按此厌胜,汝急速去,急急如律令!”
须臾间,那杆幡旗立时将那口精血吞食,接着一阵幽光荡漾,眨眼间,便有什么东西被吸了进去,那张符纸无火自燃,幡面漫出一缕黑气,只一个盘旋,便飞入云中不见了。
见状,他长长吐了一口气,抬起袖来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刚才他喷出的乃是舌尖精血,虽只有几滴,却也极耗元气。
他又惊又惧的看了眼那杆幡旗,将其小心收入袖中,低笑几声,便原路返回了。
次日,周墩一觉醒来,却觉有些头痛身热,初时不甚在意,他自幼习武,身康体健,只当是山中气寒之故,服了几碗汤剂,便闭门休息了。当晚,他只觉神思恍惚,已是卧床不起。
这里乃是周家的一处据点,离那处灵矿不过数里路程,周家极为看重这处矿场,就连当代家主周平远都坐镇在此。
闻信,周平远连忙赶去,只见其脸色青黑,手脚冰凉,呼吸若有若无,一副病入膏肓之样,连夜请来几名大夫,却是一筹莫展。至后半夜,却见有丝丝黑气从周墩眉心窜出,毛发烟烬一般,极为骇人。
众人不免心惊,纷纷认为这是山鬼作祟,但周平远却认为这是有人作妖,他唤来周月箐,道:“这病来的诡异,莫不是薛家终于出手了?”
周月箐想了一想,回道:“看其症状,决然是修道人的手段,不过爹爹不必过于忧心,我已经传信给张仙师了,定不会令其得逞。”
但周怀远的神情依旧凝重,他缓缓言道:“薛家那位供奉,据说在山中修道三十载,驭鬼请神,道行极高。海涯观的张道长,据你说年岁看去并不大,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啊。”
他非是修道中人,分辨不出修士的实力高低,但想上一想,却觉得修道年月越久,一身修为定然更加高深,手段也更加玄妙。
周平远作为一族之长,自然不会把全家上下的性命前途放在外人身上,也不会只留下一条退路,他稍作思量,便唤来一名亲信,小声吩咐,令他暗中准备,若事有不谐,便依此行事。
父女二人正在商量,忽闻外间有吵闹之声,接着便是仆役的惨叫哀嚎,周平远眉头一皱,喝问道:“发生了何事?”
周月箐心头陡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只见一名仆役突然从外面闯入,神色惊慌,大叫道:“祸事了,有两名道人打上门来了。”
她脸色微变,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还不快快如实道来?”话音未落,房门猛然被一股巨力掀开,忽然一道黑烟过处,面前已是站定三位道人。
周平远心下一沉,顿知今日怕是要大难临头,但他早就做了不少布置,只是今日事发紧急,不知道能否发挥出来。
他打起精神,拱手陪笑道:“不知我周家何时得罪了几位道长,以至生出这般雷霆之怒?”
冲霄道人戏谑一笑,在他感应之中,数丈开外正有十余名甲士往此处赶来,但他毫不为意,大声道:“无他,怀璧其罪罢了。”
周平远轻轻一叹,这人丝毫不给他拖延的时间,这时,他忽见身旁亲信正使着眼色,立时点了点头,沉声道:“动手吧。”
轰隆一声,两侧屏风翻倒,却是一道道人影手持强弓从侧门冲了出来,他们俱是铁甲覆面,浑身上下被精钢甲胄包得严严实实,共是十二人,瞬间就将周平远与周月箐护在了身后,手中长弓高举,对着三名道人。
冲霄道人丝毫不慌,嗤笑道:“几只蝼蚁,就算是兵戈在手,依旧是肉体凡胎,能奈我何?”
周平远眼神深沉,他早就知晓薛家眼红这处灵矿,是以亲自坐镇,不断加赶工期,希望能在彼辈贪欲冲昏头脑之前最大可能的采到更多灵矿,眼下看来却是不成了。
他把手一挥,那些甲士毫不犹豫松开手来,弦声过处,十二道箭影立时如雨般攒射而出。
冲霄道人哈哈一笑,手中不知何时已捏着几道符篆,往前一扔,霎时间,便放出一抹焰火来,灿若骄阳,一股炽烈之感扑面而来,衣袍毛发都似已被其灼焦。
弩箭方至半空,立时被这幢焰火焚烧殆尽,熔成一滴滴金汁铁液,啪啪坠落,地板之上顿时冒出一道道青烟来。
见此,冲霄道人嘿嘿一笑,一杆幡旗拿在手中,咒语念动,幡面立即浮现出来一个鬼魅般的黑影,甫一出来,便凭空刮起一阵阴风,发出如泣如诉般的尖啸之音,化作一道黑光往前扑去。
那些甲士俱是身经百战之人,意志坚定,立马又拔箭上弦,只是那道黑影极快,大半弓箭都未能射中,便是射中,也是一穿而过,根本不能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眨眼间,黑影便从甲士身上逐一钻过,他们只觉胸口一冷,眼前立时黑了下去,随即一声不吭栽倒在地,没了气息。
冲霄道人连忙掐诀,这道黑影在空中盘旋一二,方才极不情愿的回至幡中,他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觉背后出了一层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