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涯观,九成山。
此山高有万仞,璧立而起,翠藓堆蓝,白云浮玉,光摇片片烟霞,日照层层楼宇,历来是观中上真的居所。
张珩传了法符,便立在山脚静静等候。不多时,一名身姿婀娜的仙姬自云中飞落,她先看了张珩一眼,然后嫣然一笑,道:“真人有令,张郎君可往栖雁阁稍候。”
她咬字清晰,声音大而不混,稍稍带有一点暗哑,像是山涧清泉,听得人很是舒服。
张珩认得此人乃徐真人府中女官,便拱了拱手,道:“多谢道友了。”随后,他又拿出两枚灵石用作呈仪。
女官也不推却,盈盈一笑,敛裾作礼,便又驾云而走了。
栖雁阁并不在九成山中,离此地约莫一二里的路程,是一座水上亭阁,湖光滟滟,甚是好看。
张珩刚刚迈入,便见徐真人正站在阁楼围栏边,对着湖中时不时扔下一些散碎丹药。他整了整衣衫,忙上前见礼,道:“弟子张珩,拜见师尊。”
徐真人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温声道:“徒儿起身,怎么今日想到来看望为师了?”
张珩站起身来,沉声道:“弟子前些时日下山一趟,偶然闯入一处洞穴,竟是发现了一桩法宝,特来向师尊请教。”
徐真人来了兴趣,走至主位坐下,道:“哦?你且慢慢道来。”
张珩俱实已告,末了,呈上了那口寒光凛冽的法剑。
徐真人眼中露出一丝讶色,他伸手一拿,便握在了手中,看了几眼,方才缓缓道:“居然是一件以庚金为材炼制的真宝,可惜时间太过久远,剑中真灵已是散尽了。”
庚金乃天上之太白,带杀而刚健,健而得水,则气流而清,刚而得火,则气纯而锐,乃是炼制剑器的绝佳材料。
他屈指一弹,剑身铮铮作响,张珩忽觉双眼一阵刺痛,连忙垂下头来,不敢再看。
徐真人沉吟一二,忽而问道:“你入我门中已经多久了?”
张珩不知此言何意,但还是如流回道:“弟子上山,已是整整四载了。”
闻言,徐真人哈哈一笑,道:“当初你拜师之时,为师不曾与你见面礼。如今你已练气小成,又得了这口法剑,我便成全这桩缘法,送你一件上好法器。”
言罢,他站起身来,道:“徒儿,你随我来。”
张珩心下微喜,若有一件趁手法器,日后对敌,便可多了几分胜算。他压下欣喜之情,只是连声拜谢。
徐真人大袖一挥,张珩只觉眼前一阵光影闪烁,眨眼间,二人便来到一处山巅之上。
张珩远望而去,入目所及是一处陷地天坑,足有千顷大小,百多条火流汩汩而动,在坑底汇聚成一汪岩浆大湖,炙热之感扑面而来,好似直面大日骄阳。
而就在这地坑之外的三丈处,却是绿草如茵,松翠柏碧。
他心下微凛,这等天地伟力,恐怕便是凝真境修士都难以抵挡,想来只有上修高真才能借此炼器。同时,他也明白了徐真人的用意,显然是想替他修复这柄断裂的法剑。
这是一处地灶天炉,乃是门中洞天真人以偌大法力打通地脉而成,勾连了地心之中的无尽阳炎。而且一旦开辟出来,哪怕无人使用,亦需以大量的精木灵炭来温养,也只有清微宗这等大派才能负担得起。
这时,一名值守道人自远处飞来,见是徐真人法驾在此,忙降下云头,稽首见礼道:“真人来此可是要炼制法器?”
徐真人看他一眼,道:“原来是万侯道友当值,我今日来此,正是要用上几日地灶中的明夷阳火。”
万侯真人心下一惊,忙道:“可是要炼制灵器?在下这就吩咐下去。”明夷阳火非是普通地火可比,明夷者,晦而转明,凤凰垂翼,可谓是极其霸道,金丹真人经此火一烧,也要褪下一层皮来。
只有炼制灵器,方才需动用此火,而此火深藏地底,调运起来也极为麻烦,提前数日方可功成。
徐真人摆了摆手,笑道:“道友误会了,我并非是要炼制法器,只是想用此火蕴养一件灵宝罢了。”
万侯真人顿时放下心来,笑道:“如此,还请真人稍等片刻。”他拿出一枚牌符,摇晃了一下,一道赤芒落下,射在岩浆湖心,随即有黄光四射,阵法运转,像是有一只无形大手搅动,霎时间将湖面拨开一出通道来。
见状,徐真人点了点头,道:“有劳了。”言罢,他身上荡出一层青光,将自己和张珩一卷,便跃入其中。
刚一落入甬道,张珩耳边突然响起阵阵水沸之声,四下一看,尽是赤红的岩浆,而他身上一尺之外正有一层淡青气壁,浑圆一体,将所有岩浆尽数隔绝,连丝毫热意都感受不到。
他定了定神,看了眼气定神闲的徐真人,不禁暗忖道:“何时我才能有这等修为?”
不多时,他眼前忽然出现一道明光,到了近前,原来是一座石室,正前还有一处宽敞平台,明光乃是阵法所发,碗扣一般,隔绝里外。
二人落在平台之上,徐真人往里间步去,不多时便见了一个一尺方圆的深洞,时不时喷出一道道乳白烟气,云朵一般,汇聚不散。
徐真人拿了幡旗,猛地一挥,阵法已然轰轰运转,他取出那口法剑,待火气渐足,便起诀引动,乳白云团蔓出几缕,直往法剑上缠去。
这火便是明夷阳火溢出的一丝丝火气,威能虽然未减多少,但却是无源之水,无法长年累月的祭炼法宝,只能用来修复法器。
日升月降,整整一天过去,到了卯时初刻,张珩忽见法剑断裂处居然有融化迹象,几个眨眼,两截便迅速接在一起,但徐真人依旧不曾停手,反而调动了更多的火气。
盏茶功夫,这口法剑便焕然一新,明明没有丝毫的改变,但张珩却隐隐觉得此剑多了一股莫名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