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粤厌弃又怜悯地看了南芳一眼,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人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讨厌了。
这是为什么呢,一直以为是受害者的母亲早已和邓先生在一起多年,她和父亲互相背叛,而父亲却说,和母亲的婚姻,一开始就无关爱情,只有利益。
多年来,母亲不肯离婚并不是因为爱父亲,而是因为她的家族早已落败,而这又要怪邓先生和母亲吗,他们本就是彼此的初恋,是因为家族阻碍不得已才被迫分开,这许多年,为了母亲,他也从未娶亲生子。
这一切到底是谁错了,也许,谁都有错,但南芳一开始就是无辜的,只是现在,南粤不敢看南芳的眼睛:“去找黎先生谈事情了。”
他缺钱,谈事情,谈什么,卖女儿吗?
南芳在南粤眼中捕捉到了一丝释然和无奈,她说:“南芳,我们和解吧,我不讨厌你了。”
和解?
南芳冷笑,怎么和解,从你妈妈和情夫动用各种社会关系,设计把我妈妈关进精神病医院的那一天起,这一切就是死局了,怎么和解?
她和我并不知道父亲在这里早已有了家庭,南芳憎恶自己的出身,连带着也怨恨过为爱冲昏头脑的母亲以及她后来的软弱、自暴自弃,她在既定事实上总是亏欠黛西的,尽管某种程度上,她也是受害者。
黛西可以恨她,却不应该一边和情夫出轨,一边那么毫无人道得对待她,折磨她,把她逼疯,甚至刻意让那些精神病人……
“芳,那个黎先生是好人吗?”南粤喊道。
南芳泪如泉涌,没有回头。
她没有开口说出的疑问自己知道,她一定是从黛西那里知道了什么,才有这样的疑问。
是担心,还是怜悯?
南芳心情郁结,不知道该去哪里,胡乱之中坐上了公交车,又胡乱之中下了车,心中只有一个可悲的想法:“他要卖了我。”
倾盆大雨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没有人在意,路边榕树底下打伞坐着的女孩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在意。
一定有很多人以为我是疯子吧,哈哈哈,我妈妈是疯子,我也是疯子,现在是要被欠赌债的爸爸卖掉的疯子。
南芳丢掉雨伞,一把伞并不能替自己阻挡人生中的风雨,那么一直淋雨,有什么关系?
“Hi。”有男子的声音传来。
头顶像被什么挡住了,一双黑色皮鞋印入眼帘,那上面布满折痕,黑色风衣外套的衣角有雨水滑落,是和自己一样,喜欢淋雨的人吗,南芳抬头一看,是阮文森。
有时候在这里,越看着远方,越觉得这个城市像一个巨大的钢铁森林,在这阴冷潮湿的屋顶,两人打着伞,心中却都不是自由畅快的。
“发生什么事了?”阮文森问。
“你说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最该做的事情是什么?”南芳没有回答,而是问。
“吃饭。”阮文森觉得遇到再糟糕的事情,只要吃下美味的食物,心情就会好起来,这句话,是很久以前,一个女孩对自己说的。
“不,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想喝酒,不会想吃饭。”南芳呢喃道。
“好吧,你说得对。”阮文森递给南芳一瓶酒,先喝了一口,这话似乎没错。
南芳握着酒瓶,却发现原来自己没什么兴致,天空越来越黑,雨越下越大,好似要将自己和身边的一切淹没似的,而这座城市,除了迎接暴雨,没有别的出路。
手机响了,是黎先生。
一种厌恶之感油然而生,像是握到了什么令人厌弃或者烫手的东西,南芳将手机扔向远方,却被阮文森握住了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欠了一大笔赌债,以收养的名义把我送给这个男人,然后找那个男人借钱,你说,这不是卖是什么?”南芳说着说着就咆哮起来,继而放声痛哭。
阮文森不敢相信,紧紧得抱住女孩,亲吻额头,想给她力量,从未见南芳哭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此刻哀寂心死、悲伤,痛哭不止的女孩,这才发现南芳早就浑身在打冷颤了。
两个在大雨之中浑身都湿透的人,是不可能温暖彼此的,宣眉离开的那日,是这么说的,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南芳放开拥抱,浑身一个冷悸,惊慌错愕之中抬头,阮文森很是不好意思:“对不起,我猜你会需要一个拥抱,还有,一些鼓励……。”
回到办公室以后,南芳喝了很多酒,却没有醉,因为醉不了,想不清醒都不行。
黎震又打来电话,南芳冷静下来,接了:“我爸今天去找你了吗?”
那头一阵沉默,他一定猜到自己知道了,他没有回答,只是问:“你在哪里?”
“你答应借钱给他了吗?”南芳双眼红肿,眼中满是血丝和泪水,压制哭腔冷声问。
……
“没有。”
“王八蛋!”阮文森忍不住骂道。
南芳笑了,语气中满是冷意和凄凉:“这没什么奇怪的,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好好休息吧。”这令人心疼的自我嘲讽令阮文森觉得内心被刺了一下,她不敢对任何人、任何事抱希望,也许并不是她天性悲观,而是她人生中发生过太多令人悲伤的事了,哪怕那个人是她血缘关系上的父亲,她也不敢抱任何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