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看她这紧张的神情,青浅就猜到对方在担忧什么。她扯了扯青璃的衣袖,“要管么?”平心而论,杜淳对自家小姐一直抱有善意,就凭这一点,青璃便不会为难她。她摩挲着下巴,思索道:“你送她回去吧,安安她的心。”
青浅点了点头,抬腿就跟上前方的杜淳。这边的小动静没引起什么注意,可小院中的气氛却明显比刚才更加凝重。
慢慢的太阳西沉而下,余辉铺洒开来,染红了云层,也染红了随风飘扬的碎玉。
皇宫内,宫人们井然有序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或打扫、或巡逻、或站岗,许是皇帝还在病中,大家说话的声音都压的很低。皇宫四处的走道上,一盏盏宫灯缓缓亮起,一看望去竟是有几分岁月静好。
可惜这样的宁静注定维持不了多久。
未时刚过,温肃琼就借为陛下祈祷之名,暗中带人潜入神官宫,将看守周天师的侍卫全部换成了他们的人。温肃琼以利诱之,让周天师伪做一场新主上位的天象,周天师最初并不乐意,可当温肃琼说到新皇很支持他研究不老药时,周天师的眼神瞬间就亮了不少,“大人此话当真?”他向来沉迷炼药,无论皇位上坐的是谁,只要能给他提供材料,他便愿奉其为主。
温肃琼看到他突变的脸色后,得意的扬眉,“本官都站在这儿了,还能有假。”
周天师闻言笑着起身,“既如此,贫道定全力以赴。”
“有劳了。”温肃琼朝他拱手,而后带着人往殿外而去。
同一时间,秦沐风也带人闯入了肖烨擎的府邸。他们脸带面具,手持兵刃,在府中各处翻找,企图寻出关押幸姑娘的暗牢。
这里的动静很快惊动了隐藏于四周的人手,画子息和府兵们二话不说的将府邸重重包围。秦沐风站在院中,不慌不忙的对着来人一笑,“画世子。”神情坦然的仿佛他是应邀前来的客人般自然。
画子息目光落在他身后杂乱的物品上,“大晚上的秦大人带人私闯皇子府,可是以下犯上的重罪。”话没说完,耳边就响起破空之声,画子息偏头避开暗器,神色冰冷的飞身而起。
一白一青两道身影转眼就交缠在半空,秦沐风一边出招一边笑问:“听闻蛇首是世子和三皇子一起设计抓到的。不知,世子是否方便告知她的下落。”
两股气流强劲的击打着周围假山,画子息闪身跃至半空,反问,“那秦大人又是否能告知三皇子的下落?”
秦沐风摇了摇头,表情很是为难。画子息冷哼着转动剑柄,“同理,本世子也无可奉告。”
“世子所言有理。”秦沐风温和的眉眼转瞬冰冷,薄唇轻抿起嘲弄的弧度,“那我就没必要留情了。”
话音一落,手中动作猛的加快,剑锋凌厉,招招向着画子息命门而去。倏地,火光就伴随着厮杀声散开。
皇宫内,小绿子急匆匆地穿过宫廊,因为一心挂着事也没空看路,“哎呦,是那个不长眼的!”
他走的太快一时刹不住脚,直接被撞到在地。刚骂骂咧咧的抬起头,下一秒脸上就挂起了谄媚的笑容,“王...王爷,您您您怎么来了?”
恭亲王皮笑肉不笑的瞥着他,“要本王抚你起来吗?”
“不不不!”小绿子连忙摇头,一个矫健的身姿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忙不应拍衣摆上的灰尘,伸手挠着头发,“王爷此刻进宫,是来找太子的吗?”
“你关心的挺多啊。”恭亲王不喜阉人,不过也没兴致去为难一个小太监。“行了,下去吧。本王有要事和太子商议,不要让人来打扰。”
小绿子下意识点头,直到御书房的门关上后,他才后知后觉的抬起头,眼有迷茫的眨巴了一下。他的事儿还没说呢!
可恭亲王吩咐了不许打扰,他也不好闯进去。只能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窜来窜去。内心祈祷着里面的人赶快出来。
不过他这个心愿注定是无法实现了。
御书房内,肖烨墨端坐在首位上批改奏章,恭亲王缓步走了过来。期间伺候的宫人们均低着头,既不通报也不传告,任由他堂而皇之的走到内阁。
平稳的脚步声在内阁响起,肖烨墨放下奏章,不悦的问道:“出去,本宫说了没胃口。”
脚步声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近。肖烨墨疲惫的抬起头,等看清来人身份后愣了愣,“皇叔?”他歪头望了眼已经暗下的天空,“那么晚了,皇叔有事?”
恭亲王大刀阔斧的坐在靠椅上,“听闻早朝上,太子不愿谈及拓跋入侵之事,朝臣们担忧不已,纷纷求到了我这儿。”
肖烨墨无奈,“皇叔今日是不想让侄儿清净了。”
恭亲王不置可否,“此事关系重大,拖不得。”
“所以皇叔就打算直接越过我,向拓跋开战么。”肖烨墨随手拿过奏本,眼神温和对上他的视线。
恭亲王双手交握放于腹前,眉飞色舞的笑道:“太子说笑了。没有圣命,如何调动大军。”
肖烨墨坐直身子,目光看向窗外,“那皇叔是想用阿擎的命来换这个圣命,还是说干脆自己来下这个圣命。”
“能换自是最好,如不能,本王也不介意自己动手就是。”说罢,恭亲王拍了拍手。早早替换的侍从持剑上前,肖烨墨默然的坐在首位,“皇叔要造反。”
恭亲王大笑,“江山本姓肖,何来造反。”说着,他冷冷的扯动嘴角,“你年纪尚浅,江山于你而言太重,难以肩负。本王身为皇叔,自是该替侄儿分忧解难。”
“父皇尚值壮年,皇叔此话与谋逆无异。”肖烨墨劝着。恭亲王冷嗤,“肖慕那性子天生就不适合做皇帝。”
“这么说,皇叔是义无反顾了。”肖烨墨无奈的长叹,起身同时,从他身后的暗门里窜出不少死侍。
两方人马很快就交上了手,兵刃击打的声音引起了门外人的注意,小绿子缩了缩肩膀,对着紧闭的殿门干咽口水。
就在这时,皇宫各处也接连爆炸,火光唰的冲向天际。宫女太监们吓的四处乱窜,小绿子被人群撞的东倒西歪,“冷静冷静!都跑什么!”
“绿公公你还在这儿干嘛啊!快跑啊,有人逼宫了!”
“啊?什么逼宫,你说清楚啊....”小绿子被撞的头晕眼花,思路一时间跟不上。宫人们都忙着逃命,谁有心思慢慢解释。
小绿子犹豫了片刻,转身就朝着帝寝殿而去,一边跑还一边念念有词,“别出事,别出事。老天保佑千万别出事!”
宫内各处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灼热的火光在夜幕之下异常醒目。肖烨墨淡然的站在殿中,恭亲王摩挲着手上扳指,“不去看看?”
肖烨墨抓住一个拦在他面前的杀手,眼也不眨的扭断他的脖颈。“皇叔未免太小看禁军了。”
恭亲王眉头轻挑,“禁军实力如何本王心知肚明,所以为了能更好的达成计划,本王手下的亲兵也经历了一番磨练。”
说罢,殿门被人从外面砸开,一群身穿铠甲的将士走到恭亲王面前,他们目光森冷面带杀气,“主上。”
恭亲王挥手示意他们起身,“烨墨啊,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还是束手就擒吧。看在叔侄一场的份儿上,本王不会为难你的。”
“笑话!”
肖烨墨平淡的面容终于有了变化,周身温和散去,冰冷的气场随即笼罩了大殿,就好似一只披着羊皮的猛兽,此刻总算卸下了伪装,将自己凶狠的那面展露无疑。
富丽堂皇的殿宇内充斥着刺鼻的腥味。刀光剑影之中,肖烨墨负手而立,神色闲适的看着眼前厮杀,往日含笑的眉眼间尽透着几分皇者的傲气。
恭亲王转动扳指的手渐停,眸光瞥见桌案上的一方墨砚时,心中警钟大震,对着手下高声道:“都闪开!”将士不明所以,肖烨墨微笑着转动方砚。殿内四处,提早放置的暗器瞬间倾泻而出,泛着赤褐幽光的利刃短针倏地袭向将士。
尖锐的破空声过后,殿内站着的人瞬间少了大半,恭亲王瞥了眼订入墙壁的暗器,眉头紧皱。等他彻底认出上面的剧毒后,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变了,“看不出来,太子也是心狠手辣之人。”
在恭亲王心中,北越皇就够心慈手软的了,而肖烨墨比他爹还优柔寡断。一心的君子风度,仁治天下。不过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他还真看走眼了。
“你若早表现出来,或许今日你我叔侄也不用兵刃相向了。”恭亲王惋惜的摇着头,带着手的扳指高高举起,守侯在门外的将士们如流水般涌入。恭亲王看向肖烨墨的眼神中多了些怜悯,“皇侄,你就自己在这呆着吧。等皇叔清缴完叛军,自然会让你和阿擎见面。记得给本王留活口。”
后一句话显然是对着将士们说的,肖烨墨冷笑着夺过长剑,墨色的身影穿梭于铠甲间。恭亲王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两息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御书房。
身后的杀伐声不绝于耳,随意望去都能看到冲天火光,一路上禁军和将士们厮杀在一起,恭亲王目不斜视的朝着帝寝殿而去。
相较起前面的暴乱,帝寝殿就安静的太多了。
此时,皇帝正披着外衣、手持书卷的靠坐在床头,淑妃笑容温和的将空碗放到一旁。何贵和小绿子被人用绳绑在了角落。恭亲王进来时,殿内还弥漫着中药的苦涩,他目光瞥见空碗后,国字脸上露出笑容,“皇兄恢复的不错。”
“还成。”皇帝压着咳意,“就是被这几天闹的,睡个觉都不踏实。”他的话音刚落,殿外就传来一阵巨响。
恭亲王面不改色的摆来一把座椅。当着皇帝面,悠闲的坐了下来。
殿外的拼杀声透过窗户渐渐传入人耳。皇帝的面色泛白白,许是因病所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些年朕待你不薄。”
恭亲王点了点头。
他的态度让皇帝很是不解,“既如此,你为何还?”
“皇兄,臣弟其实早说过,你那套软绵绵的治国之术成不了大事。”恭亲王坐下后,淑妃莲步轻移来到他身后,
皇帝的视线在他们身上徘徊了片刻后,自嘲道:“你为这天准备了很久吧。”
恭亲王懒散摊手,“皇兄出生就受父皇重视,自然是不懂臣弟的难处。”说着,恭亲王脸上的神色沉了下来,“为了让你安稳坐上皇位,太后三翻四次对我母妃施压,父皇更是听了她的建议,将我调出京都。”
“本来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可你呢?上位就夺了我手中兵符,任命宁国公接手。没过多久,又以修身养性为由不许我踏出北山。接着就是销毁千日散,和周边小国商议和平共处,近几年更是捧出个司礼监,让宦官弄权把持朝政。”
恭亲王越说脸色越冷,说到最后他干脆上前一把揪住了皇帝的衣领,“肖慕,你这皇帝做的真让我恶心!”
“主上,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淑妃小声劝道。恭亲王冷哼着放开他,“殿外吵闹,皇兄还是静静修养的好。”说罢,他就要离去。
眼看人要走远,皇帝突然道:“墨儿他们....”
“他们是肖氏子孙,我不会为难他们。”恭亲王脚步不停,就在他即将踏出殿门的刹那,耳边响起了熟悉的轻笑声。
“皇叔如此为我兄弟着想,侄儿甚是感动。”
恭亲王闻声扭头望去,只见肖烨擎悠闲的靠在门栏上。本该被关押在地牢的人此刻突然出现在这里,着实让他大吃一惊,“你,你怎么....”
大概是看出了对方的疑惑,肖烨擎笑着把手搭在‘云希瑞’的肩膀上,“自然是多亏了云少爷呀。”
顶着云希瑞脸的零傑嘴角抽搐,在对方怒视的目光下揉了揉鼻子。“咳咳,那个殿下,我还是去那边帮宁世子吧。”说着,也不等肖烨擎回答就赶快跑开。
帝寝殿门前一片肃然。
“皇叔,投降吧。”身染鲜血的肖烨墨踏着满地尸首走来,他温和的眸中看不出喜怒,“你已经输了。”
“谁说本王输了!”恭亲王并不相信他的话,可当蒙槐压着温肃琼和周天师出现时,他心中才开始隐隐不安。
“微臣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蒙槐对着敞开的殿门大声道,皇帝在何贵和小绿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他没有看蒙槐,视线先后在肖烨墨和肖烨擎身上游曳,“你们没事吧?”男人疲累的声音中满是关怀。
肖烨墨甩了甩发麻的手腕,染血的俊脸多了几分邪魅,他随手将溅血的外衣丢在地上,“无碍,阿擎你呢?”
肖烨擎摇了摇头,下意识的走到肖烨墨身边,望着远方熊熊燃烧的火焰蹙眉。
恭亲王和他的手下们不知何时被禁军团团围住,蒙槐神情严肃的持刀挡在皇帝身前。眼见自己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几位心腹也被人所抓,恭亲王的神色却非常平静,似乎对自己大势已去的局面并不关心。他转头看着面色冷静的肖烨墨,内心异常复杂,“你比我想象中的出色。”
肖烨墨微微一笑,不做言语。恭亲王深吸着气,让手下人将兵器丢在地上。温肃琼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不顾处境的大喊着,“王爷我们还没输,北山还有....”
恭亲王闻言大笑出声,看似豪放洒脱的笑声中却带着悲凉,“只怕北山早就不在本王的掌控之下了。”
今日这般动静下,身为太子伴读的杭越却不在场。
“为了让本王相信自己胜券在握,太子没少费心思。”恭亲王感慨的叹气,目光越过蒙槐看向皇帝,“皇兄,你这个太子没选错,他比你我都强太多了。”
能悄无声息的布下那么大一局棋,洗了宁家的冤屈,也毁了自己精心筹谋的妙计。不得不说,肖烨墨做的很漂亮。若是这样的人继承江山,北越或许会发展的更好吧。
恭亲王自嘲的咧嘴。
“将皇叔关入天牢,其余人押地牢审问。”肖烨墨平静的吩咐了一句,“阿擎,你组织人救火。”
肖烨擎看出他心情不好,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好。何公公你们照顾好父皇。”说罢,他就带人朝起火源而去。
恭亲王坦然的任蒙槐将他双手捆住,并对那些犹豫着是否上前的禁军笑道:“本王能自己走,你们前面带路吧。”
灼眼的火光下,皇宫内的狼藉被照的无所遁形。叛军清缴后,剩余的残局也必须由肖烨墨来处理。
漆黑的夜空下,贵为太子的肖烨墨背过身,温凉的瞳孔中满是无奈和疲惫,他揉着自己的眉心,头也不回的对着亲卫道:“去告知郡主,这边已经解决了。”
亲卫点了点头,足尖轻点,便消失在夜幕中。
云轩阁内,青璃伸长脖子盯着棋盘,翠嬷嬷悠闲的为云溪灵添茶,主仆几人看起来神色放松。石桌对面,云霄鹏不敢置信的瞪着白子,布有细纹的额头上鼓起青筋,他颤抖着双手,口中低呵着,“不可能,不可能!”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黑白两子的处境彻底颠倒,白棋以退为近一步步将黑棋诱到了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中,最终以压倒性的优势稳坐胜位。
云溪灵低头俯视着棋盘,须臾,展颜一笑。
“胜负已定。您,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