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河上的小小意外就宛如春日飘散的落花,除了在触水时泛起过点点涟漪外,便再无它迹。
一夜喧嚣过后,清脆的鸟啼声在晨间歌唱,缀满粉樱的花枝上悄悄钻出一只漂亮的白耳画眉,簇簇柔粉中它那深蓝的躯体异常醒目。
鸟儿歪搭着头,乌溜溜的眼睛紧盯着树下的一碟点心。就在它卯住劲儿准备冲下去来一出’勇鸟夺食’的戏码时,身为主角的点心却被人抬了起来。
白耳画眉见点心被拿走,恼怒的扑腾起翅膀。本就被樱花压弯的枝丫彻底不干了,干脆借着它的蹦跶将头上的粉樱抖了下去。娇柔的粉色花瓣簌簌而下,落的满院芳华。
“姐,你快尝尝。”云霖故意抬着糕点从白耳画眉的眼底走过,献宝似的递到云溪灵面前。
雪白软糯的点心还冒着热气,甜腻的香味在鼻尖蔓延。云溪灵对甜食的兴趣向来不大,不过她也不想扫了云霖的兴。
“怎么样?怎么样?”云霖追问。
云溪灵抬头看了看他,咽下口中甜腻,“很好吃。小霖做的真不错。”
“那是!”云霖得意的扬起下巴,“我特地去悦来楼找里面的点心师傅学的,味道绝对一流!”
云溪灵看他那么开心,也不由的弯起唇角。悦来楼的点心向来以甜闻名,云霖做的这份比楼里做的还要更甜上几分。她不喜甜食,不过那个人倒是嗜甜的紧。
“小霖,点心还有吗?帮我把它包起来。”
“有,我这就......”云霖说到一半察觉不对,“姐,打包点心干嘛?你要出门?”
云溪灵点点头,心中犹豫着要不要把和容澜渊见面的事告诉他。不过还没等她想清楚,云霖就拎着食盒催促她上车,“要出门的话,咱们就趁早。姐,我告诉你哦,帝都的琵琶巷里有很多好吃好玩的。”
白衣少年兴致高昂的说个不停,帅气中又带着可爱的五官显得更加生动。一向板着脸装大人的孩子突然露出了他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淘气,云溪灵欣慰的抿唇笑道:“合着你之前在南秦就是玩儿了。”
云霖笑嘻嘻的扬着脸,上挑的凤眸里写满无辜。云溪灵好笑的屈指轻弹。很快车厢里就传出了姐弟俩的笑声。也就是这么个小小的插曲,导致云溪灵错失时机,以至于造成了后面的尴尬局面。
清晨的琵琶巷内,商贩吆喝、行人来往。虽未至午时,街面上却陆续摆出了各色膳食。刹那间,诱人的香气很快就在街道上蔓延开来。
“几位客官,你们的糖蒸酥酪和莲叶羹....来了。”店小二端着糕点推门而入,热情的声音在门打开的瞬间戛然而止。
雅间里的几位客人虽然都没说话,但屋里的气压却是异常低沉。店小二踌躇的杵在门口,“客官,糕点.......”话还没说完,就遭了两计冷眼,小二害怕的缩了下脖子。
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屋中那位文静的小姐为他解了围。“小七,你把点心拿过来。”夜七接过托盘,店小二赶忙将盘子递给他,体贴的关上门。
“你们还要僵持多久?”云溪灵无奈的左右看了看,一张不算大的圆桌上,云霖正恶狠狠的瞪着对面身着紫衣的俊美男子,漂亮的凤眸因为生气而鼓的圆溜溜的,活似一只随时会暴起的狼崽子。
男子对他的挑衅视而不见,神情慵懒的托着下巴,“云儿,你没和弟弟说过我?”低沉的嗓音如焦琴般悦耳。
“呸!谁是你弟弟!”云霖嘭的拍桌而起。“你知道我姐姐是谁么!”
男子哼笑一声,“还能是谁,自然是本王的王妃啊。”
“什么?”云霖不可置信的扭头,“你是容澜渊?”怎么可能,零安传回的消息中明明说过,容王身体虚弱重病在床。可眼前这个男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哪儿有半分病态!多半是来诓自己的,不能上当!
云霖看他的目光中不减审视,“都说容王体弱多病,我观阁下面色红润,也不像是那久病之人。”
容澜渊险些被逗笑了,得亏这小子是云儿的弟弟,否则若换作他人敢这般与自己说话,坟头的草都不知道长多高了。
容澜渊扯下腰间玉佩,大爷似的丢了过去。
云霖下意识抬手,一块成色极佳的汉白玉稳稳落入掌心。说实话,好玉云霖见的多了,区区一块汉白玉还用不着他那么在意。可烦就烦在,他手里的这块和姐姐腰间那块作为文定礼的玉一模一样,上面都刻着容王府独有的标记。
唉,这下想不认都难了。云霖反复摩挲着玉佩,余光偷瞄着容澜渊。好吧,他承认。这个男人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是难得一见的人中龙凤,和自己姐姐倒也般配。但是...要他就这么把姐姐让出去,那是绝对不行的!
“现在,能乖乖喊声姐夫了么。”容澜渊剑眉上挑,狭长如狐的眸中戏谑不已。
“就不!”云霖气呼呼的坐到云溪灵身边,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怜样。
看少年腮帮都要鼓起来了,云溪灵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随后又将自己面前的糖蒸酥酪递了过去。云霖趁机撒娇道:“姐姐,你喂我吃嘛~”
云溪灵被他缠的没法儿了,只好舀起一调羹。云霖故意朝着容澜渊抬了抬下巴。容澜渊嘴角上扬,掩藏于长袖下的右手轻转,云溪灵整个人就落到了他怀中。
“嗯...这糖蒸酥酪确实美味。”容澜渊悠闲的咽下云溪灵手中的酥酪,随后又拿过调羹重新舀了一勺,“云儿也尝尝?”
“你!”到嘴的东西被人抢了,气的云霖捏紧了拳头。
容澜渊笑容灿烂的看着他。为了避免这位爷再说出什么刺激云霖的话,云溪灵当机立断的舀了一勺酥酪塞过去。突如其来的甜腻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呛的容澜渊连连低咳。
“云儿..咳...你咳,你谋杀亲夫呢...咳咳。”
“让你欺负小霖。”云溪灵白了他一眼,但手还是轻柔的帮他顺气。两人相处间不经意流出的情意,让云霖紧绷的心弦有了缓和。
“算了,看在我姐喜欢你的份儿上,小爷就不和你计较了。”云霖嘀咕着拿过莲叶羹,“不过,休想让我喊你姐夫,你还没通过考验呢!”
白衣少年人小鬼大的说着,容澜渊也任由他挑刺。反正他承不承认的他也不是很在意,“还想吃点其他东西么?”
容澜渊神色温和的抚摸着怀中女子的青丝,云溪灵摇了摇头,按住他环在腰间的右手,凤眸仔细观察着他的面色,一语双关道:“你出来没问题么?”
容澜渊不染脂粉的面孔上少了丝诡艳,多了些君子如兰的风雅。他轻笑着将头放在她肩上,“放心吧,这次出门是得到了药老批准的。何况我还特地易了容。刚刚若不是为了见弟弟,我都懒得摘这面具。”说罢,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赫然出现在他手上。
男人气息平稳并无半分勉强,邪魅惑人的脸上温柔的能滴出水。云溪灵抬眼望去,正好就撞进了那双足以让世间女子都为之沉沦的双眸中。
不得不说,容澜渊生的极美。所谓的龙章凤姿用来形容他在贴切不过。而如今这俊美如谪仙的男人满心满眼都是她,晓是冷情如云溪灵也不可免俗的红了脸颊。
真是个妖孽!她心中暗叹。
“姐!戏台那边要开演了。”云霖唰的蹿到他们面前,两手死死抱住云溪灵的手臂。尚未升起的暧昧被猝然打断,容澜渊周身气息也在瞬间变得冷冽。
云霖仗着有靠山根本不怵,一个劲儿的往外拉。可横在云溪灵腰间的手却纹丝不动。她抬头望去,容澜渊正皮笑肉不笑的俯视着云霖,就连唇角扬起的弧度也略含不屑。
看这两人又有了僵持的征兆,云溪灵干脆从容澜渊怀里离开,两手分别按在他们肩膀上,声音轻柔的说道:“我们安静去听个戏,可以吗?”
话落,两人同时一愣。
容澜渊低咳着站起身,抬手间那张面具已经戴好,“那是自然。”说着,还特意揉了揉云霖的头顶,“你说是吧,弟——弟——”
故意拉长了声线听得人鸡皮疙瘩直冒,云霖强忍着拍开他手的冲动,挤出张笑颜附和。“容哥说得对。”少年笑得倒是亲人,若语气中没那么咬牙切齿的话,想来会更让人信服。
“爷、小姐,该走了。”看了半天戏的夜七提醒道。
“那就走吧。”容澜渊先一步走过去揽住云溪灵的腰,护着人就往楼下走去。落后半步的云霖咬了咬牙,抬腿追了上去,“姐姐,等等我。”
落在最后的夜七和夜五面面相觑。三息后,夜七再也忍不住噗的一声就笑了出来。夜五沉默的拎起食盒,好心劝道:“收敛点,当心爷听见。”
夜七随手搭他肩上,略带炫耀的说道:“没事,我现在不归爷管。”瞧他那得意洋洋得表情,夜五心中甚是好笑。
戏园内,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等人踏进去就能听到小贩高呼着‘花生、红枣、大杏仁’。还没开场,大堂里就几乎座无虚席了。
夜七和夜五两人好不容易找到个靠窗的空处,可听戏的人太多,他们被人流挡在了里面完全没办法去接应人。四处环顾一圈后,夜七一脚踩着长凳喊道:“爷,这边!”
容澜渊寻声望去,视线触及到拥挤人墙的瞬间太阳穴猛跳。他沉下脸异常认真的建议道:“云儿,换个地方吧。”
云霖冷哼哼的挥动衣袖,温和的内力向人墙打去,原本还在推攘的人群松散开来,人群中空出一条不宽不窄、仅容单人行走的小道。
“现在不就能过去了”。云霖转过身轻松的拍拍手。就在这时,邻桌的看客无意间撞倒水壶,滚烫的茶水直直朝着云霖后背袭来。
容澜渊眼疾手快的护住云霖,茶水哗得打湿了大半个袖口,灼热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他像是不知道疼般,低头看着呆呆扑在自己和云溪灵身上的云霖调侃道:“怎么,吓傻了?”
云霖愣愣的眨了眨眼,鼻尖萦绕的冷香使得他涨红了脸。他小心的推开容澜渊护着自己的手,语气别扭僵硬,“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