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澜渊此时还不知道,自己闻闲的身份已经暴露。他前脚抱着云溪灵离开大堂,后脚就在戏楼门前和买药回来的云霖撞了个正着。
“干什么!干什么!谁准你抱我姐姐的!”云霖炸毛,“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说着就要冲上去将两人分开。
容澜渊懒懒抬眼,轻松避开他扑来的手,语气淡淡道:“买个药买大半天,不知道还以为你被人卖了。小七呢?他不是跟你去了吗?”
云霖噎住,停在半空的手指微缩,眼神在短暂的飘忽后恢复镇定,“他在后面。倒是你们,怎么不听戏了?”
话题转移的非常自然,若是换做旁人,多半就跟着他的思路跑了。可现在在他面前的两人,一个是容澜渊,一个是云溪灵。以云霖目前的能力,想在他们两个面前瞒天过海,那无疑是在说笑。
容澜渊墨玉的眸子深沉,而在他怀里的云溪灵秀眉轻挑,两人默不作声的交换了个眼神。
云溪灵顺着云霖的话,“遇到了故人。”
“故人?”云霖倏地紧张起来。联姻的鸾轿还尚需两三日才能到达帝都,若是姐姐现在就暴露了身份,肯定免不了流言蜚语。但他又转念一想,南秦中能被姐姐称为故人的,也就只有一个凤忆初吧。
“还好还好,凤大哥的话不打紧。”云霖吐出口浊气,脸上的紧张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容澜渊见不惯他对凤忆初这股亲近劲儿,当下就不高兴了,“你和他挺熟啊。”
一向懂得察言观色的云霖这会儿跟傻了似的,完全看不到他的脸色。仍旧自顾自的掰着手指,“我之前在帝都养病的时候,凤大哥经常来看我、给我带吃的、还带我到处玩儿,我们当然熟了。”
亲昵的语气多少有点故意的成分,可偏偏说话的人满脸天真无邪。搞的容澜渊也不好发作,一时间周身冷气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凌冽冷峻的气息压迫性极大,专程来戏楼听戏的客人也不少。就这么会儿说话的功夫,他们身边就围上了一小圈人。
云溪灵看了眼又在互相较劲儿的两人,心中长叹。就在她思索着怎么缓解气氛的时候,夜七及时赶到。他拎着一袋子热腾腾的小食,看向云霖,“小少爷,刚刚你.....”
“我刚刚说的那些东西你都买齐了呀。”云霖收回和容澜渊对峙的视线,笑着打断夜七。“真是辛苦你了。”
夜七面露疑惑,视线不断在他和容澜渊的身上游曳,看两人一幅笑不达眼底的模样。他内心挣扎片刻,果断退出战圈,寻了个安全的位置站定。
云溪灵余光瞥着聚拢的人群,环在容澜渊脖颈上的手轻轻一动,“我们走吧。”
容澜渊轻嗯,双眸漫不经心的瞥向那些还在看热闹的路人,冰冷的目光扫过,路人不自觉转头躲闪。恰好此时夜五也驾着马车从后院绕了出来,容澜渊抱着云溪灵坐进车厢。云霖翻身骑上旁边的白马。
夜七伸着懒腰慢悠悠的坐到夜五身边,手中泛着香气的袋子往中间那么一搁,大爷似的翘起二郎腿。夜五手中长鞭甩落,随着清脆的蹄声响起,马车驶出街巷。
五日后,仲春月,正值万杏芳华。
粉白夹杂的杏花迎街而立,修长挺拔的枝干交错半空,花朵们一个个舒展着筋骨,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世人。
温暖的阳光从天幕落下,细碎斑驳的光点在地面上闪烁。清风拂过树梢,拉着花叶齐声歌唱,时有时无的沙沙声也似在为远道而来的客人送上祝福。
直通皇宫的旭阳街上,轩辕明正向温御介绍着帝都的人文风情。而在他们身后跟着一条长长的队伍,队伍中心有一顶极尽奢华的艳红色鸾轿,鸾轿两侧分别有数十个侍女和嬷嬷随行。以鸾轿为界,前方是南秦皇室迎亲的侍从军马,后方是北越新皇派出护送公主的士兵将领。靠近鸾轿前后的,则是以云霖和墨莲为首的一众亲信。
远远望去,队伍壮观浩荡,嫁妆红箱更是长的看不到尽头。
“哟,这就是北越过来的公主啊,真气派!”
“瞧这里三层外三层的,比当初顺和公主出嫁还壮观呢!”
“快看快看,那个和四皇子说话是不是御小将军!!!”
“别说,还真是。没想到竟然是他来护送公主。”
“唉唉唉,我可听说了,这位嫁过来的公主可是大有来头!不但太皇太后亲自为她置办嫁妆,就连墨帝、皇后、太上皇、太后都给她添了礼。”
“那么大架势?这位公主到底是谁呀?”
“墨帝的义妹,北越新册封的凌玥公主,云溪灵呗!”
两旁百姓们的议论声不断传来,听着他们说嫁妆怎么怎么气派的,端坐在鸾轿内的云溪灵不经莞尔。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别说是这些百姓没见过,就连她自己起初都吃了一惊。一般来说,女子出嫁娘家能给出六十四抬的全抬就已经很不错了,可太后足足给她翻了一倍,额外还有各宫娘娘的添礼,若真要细算的话,恐怕还远不止一百二十八抬。
云溪灵摩挲着腕间赤血温凉的身体,听着外面百姓不断响起的惊叹,心中泛着暖意。她知道,太后为她准备这些嫁妆,当真是费了心。
试想,一个随便被推出来联姻的公主,和一个深受皇家恩宠且十分看中的公主。这两者间的地位可是天壤之别。尤其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要想在南秦过得如鱼得水,也少不了要费些精力。
“我不在的时候,没人察觉出异样吧。”云溪灵收敛心神,将目光落向她身旁褪去面具的蝴蝶。
蝴蝶摇摇头,“路上有莲大人和御小将军作掩护,倒是无人察觉。不过前几日来了一封信。”她说着,将信函从腰带夹层中取出。
云溪灵接过翻看,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下。
“是出什么事了吗?”蝴蝶问。
云溪灵睫羽轻眨,水润的双瞳中凝聚着浓雾。“算不上大事。”说罢,她把信递给了蝴蝶。
这封信是青璃寄过来的,上面简单的写了些近期北越的变化,以及青浅身体恢复的情况。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唯有一条,让人有些意外。
“秦沐风死了?”蝴蝶蹙起眉。
“你比较偏向是人为?还是他受不了折磨自尽?”云溪灵神情淡然,腕间的赤血不甘寂寞的探出头来,一双亮晶晶的竖瞳盯着她的手指来回转动。
“人为。”蝴蝶放下信件,不假思索的回答。
云溪灵抬眼。
蝴蝶又道:“属下与他接触不多,但就几次照面下来,属下不觉得他是个会自寻短见的人。”若真是,早在被抓的时候就抹脖子了,何苦要等受了几月折磨后再咬舌自尽。“不过他被关押的地方少有人知,而且叛军也尽数伏诛,属下不明白,究竟是谁要费那么大力气,去杀一个废人。”
蝴蝶手点着信件,严肃的脸上露出不解。
云溪灵逗弄着赤血,樱唇微弯意有所指道:“说不准,有人看他活着碍眼呢。”
蝴蝶莫名,蹙起的眉头又紧了几分。
“先把信收起来吧。”
云溪灵不在意的说着,抬手挑开窗沿上的红缎。明媚的阳光唰的窜了进来,照的她腰间玉佩莹亮通透,借着空隙朝外望去,富丽堂皇的殿宇映入眼帘。
红墙绿瓦映着树影婆娑,碧水长庭揽着万杏繁花;早已等候在侧的宫娥婢子们,井然有序的向着队伍行礼。走在前方的轩辕明和温御同时收紧缰绳,轩辕明往前了几步调转马头,对温御道:“御,这些人是专门服侍公主的,一会儿直接跟鸾轿去华羽宫。随行的军士们另外单独安排了别院。”
温御对此没什么意见。很快队伍被分成了三组。南秦负责迎亲的队伍跟着两位太监从西门离去,剩下的北越军马直接前往皇宫别院。
跟在鸾轿旁的云霖驾马来到温御身旁,“御哥哥,姐姐说嫁妆箱子也随军先放置在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