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哗啦——
丁零哐啷!!!
物体碰撞的三重奏先后响起,嘈杂的声音让精心营造的气氛荡然无存,也让云溪灵眼中的朦胧倏然清明。
什么叫煞风景?这就叫煞风景,而且还是大煞风景!
“啧。”容澜渊低嗤一声,眸光凉凉的瞟了过去,闹出动静的地方已经围上了人,但依稀能从空隙中探查一二。“呦呵,弟弟有麻烦了。”他剑眉上挑,薄唇启合间吹了个轻快的口哨。
云溪灵无奈的垂下眼帘笑骂了句幸灾乐祸,而后凤眸微凝,静静的看着这场小插曲的上演。
院中提供水果和奶茶的上桌上一片凌乱,云霖单手杵着石柱站稳,在他对面,一名小厮正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对不起对不起。”
小厮着急忙慌的道着歉,余光瞥见云霖衣袍上的奶茶水渍,顿时心凉了半截。他顾不上满地的碎片和水渍,双膝跪地就朝他磕头。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都怪小人眼瞎冲撞了公子,还弄脏了公子的衣裳。小人在这儿给您赔罪了。”他边说边把头磕的砰砰作响,没一会儿额头上的那块皮肤就变得又青又紫,乍看之下颇为渗人。
说来也是倒霉,今天来院中看戏的客人多,茶品和糕点的需求量也是平常的好几倍。三进院中招待客人的侍从就他们几个,大伙儿都忙的跟个陀螺似的连轴转,连喘气儿的功夫都没有。偏生这个时候,二楼上点了吃食的客人又催的紧,他一个着急,没注意就和人撞上了。
结果人摔了,东西洒了,奶茶还泼了贵人一身。
天要亡我啊!
跪在地上的小厮越想越心惊胆战,连带着磕头都磕的更起劲了,嘴里告饶致歉的话层出不穷,唯愿这位被撞到的公子能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他一命。
洒在衣袍上奶茶渐渐冷却,纵使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一股黏腻。云霖的眉峰都快皱成了个‘川’字,他侧身避开小厮的礼,单手拎起湿漉漉的衣襟道:“你先起来。”
平静的语气无法判别主人的情绪。但好在小厮在贵人圈里摸爬滚打过,最不缺的就是眼力见儿。这位被他泼了一身奶茶的公子虽然眉头紧皱,但眼神中却没有杀意。可见其并非弑杀之人。
小厮内心长呼出口气,毕恭毕敬的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云霖不在乎的摆手,心里思考着要不要让零安去取套衣服过来。
一场意外就这样轻描淡写的过去了,围观者见没有热闹可看,自然而然的也就散开。随着人流的减少,侍从们也动作利索的收拾起残局。
恰在这时,一个蓄有胡子的中年男人匆匆赶快。他叫住正欲转身的云霖,“公子留步,请公子留步!”
云霖尚未抬起的脚定在原地,眼神冷淡的问,“你是谁?有事么?”
中年人听出了他的不耐烦,也不兜圈子直言道:“鄙人姓徐,是这里的管事。”他边说边走到云霖面前,态度诚恳的拱起手,“方才小院招待不周,多有得罪。为表歉意,您今日在园内的所有费用全免。另外,小的已命人在厢房备好了热水和换洗衣物,请公子移步。”说完,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云霖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望向云溪灵所在的位置。
实话实说,他现在确实想沐浴更衣。不然穿着这件被奶茶浸湿的衣服难受不说,还很失礼。可他也很担心,要是自己走了,姐姐身边就剩下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容澜渊。若是发生意外那可怎么办?
云霖心思千回百转,在换衣服和不换衣服间来回拉扯。
徐管事似乎猜到了他的顾虑,体贴的指着高处挂有灯笼的屋檐笑道:“公子放心,庾园内的厢房都在二进院的三楼。给您安排的厢房是咱们这儿视野最好的,打开窗户就能将全院尽收眼底。”
言外之意便是让他安心。
云霖顺着徐管事指的方向望去,灯火葳蕤中那层被垂丝海棠拥抱着的小楼映入眼帘。不可否认,这栋小楼的地势极好,站在上面俯瞰全院一定非常漂亮。
“小霖。”
正当他犹豫之际,云溪灵的声音突然从后方响起。云霖就跟会变脸似的,原先的不耐烦消失的一干二净,“姐姐,我在这里!”
不远处的云溪灵俯身在容澜渊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径直向云霖走来,“不要紧吧。”她的视线落在云霖被弄脏衣服上。
云霖不在意的摇摇头,“我没事,就是可惜了衣裳。”亏他没穿那件云溪灵给他做的,不然得心疼成啥样啊。
云溪灵往他领口看去,少年洁白的锦袍上晕开了大片浅褐茶渍,离得近了甚至还能闻到属于奶茶的那股甜腻。她微微蹙眉,“管事不是说给你备好了厢房和换洗衣物么,快去换了。”
虽说四月的夜晚清风和暖,但长时间穿着湿衣服同样容易受凉。
“麻烦管事带我弟弟过去吧。”云溪灵看向静候在旁边的徐管事,徐管事不敢当的摇头,“分内之事,小姐客气。”
眼看两人一问一答的就做了决定,急的云霖赶忙打断。“不用不用!我回去换,回去换。”
云溪灵闻言秀眉蹙起,徐管事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云霖一个侧身就把徐管事遮了个严实,然后迎着云溪灵的目光,卖乖的扬起笑脸,“姐你别担心,我这就看着严重,其实就湿了最外面这件,里面都好好的。再说了,他的衣服也帮我挡了不少。”说罢,就把揉成团的紫袍举到面前。
昂贵的紫袍上确实有些斑斑点点的痕迹,不过.....“不行,去换。”云溪灵没有商量的说。
云霖可怜兮兮的撇嘴,眼里满是对容澜渊的怀疑,“姐,我要走了可就只剩你和他了。万一中途出事怎么办?”
“好好的怎么就会出事了,何况不是还有他么。”云溪灵笑着瞥了眼不远处的紫衣男子。
“他能行么?”云霖小声嘀咕,云溪灵抬手点住他的眉心,“要对他有信心。”
云霖拒绝,“我觉得我还是等回去再换吧,反正也只剩最后一个节目了。要不了多久.....”云霖滔滔不绝的搬出一个又一个具有说服力的理由,听他分析的那么头头是道,云溪灵都不忍心打断了,于是干脆静静的看着。很快,云霖的声音就小了下去,渐渐归于宁静。
“说完了?”云溪灵好整以暇的挑挑眉,云霖默不作声。她又道:“说完就去换衣服。”
女子眉眼含笑,语气也是温温柔柔的。可她越是这样的态度云霖心里就越没底,最后挫败的低下头妥协,“好吧,我去换衣服。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乱跑,就在这里等我。”
口吻听上去像在叮嘱小孩子。
云溪灵抿唇浅笑,“放心吧。”
话落,一直静侯在侧的徐管事便知该上场了,“云公子,您这边请。”他笑着在前面引来,云霖看了他一眼,然后闷闷不乐的跟了上前。云溪灵目送着二人走远,余光扫见重新摆放好的果盘,脚尖一转就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隐藏于海棠花树后方的小楼雅间上,俊朗的蓝衣公子正缓缓收回视线,他双手环胸,神情散漫的斜靠在窗沿边。
“呵,这就是你所谓的好戏?无聊。”
凤忆初嗤笑着看向对面,晶莹剔透的珠帘后端坐着一位长相异常妖谲的男人。男人对凤忆初的讥讽视若无睹,犹自慢悠悠的斟酒浅酌。
“耐心点,凤忆初。”
他淡淡开口,低沉的声音如美酒入喉般令人陶醉。
“如果你叫我来就是为了闲聊,那恕我不奉陪了。”凤忆初起身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作势就要离开。就在他指尖即将触及门面的刹那,一道劲风呼啸而来。
凤忆初瞳孔一震,手中折扇啪的展开,他快速一挽,扇面由下自上划过,看似脆弱的折扇上附着着强大的内力,交汇瞬间就将那道劲风割裂。
呼——
无形的风暴在屋内席卷,悬挂于梁上的薄纱和珠帘纠缠着相互碰撞,桌上摆放的琉璃盏忽明忽暗,火星颤颤巍巍的对人类无礼行为发出抗议。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拢住灯盏,烛光得以喘息。
“九阴斐你最好给我个解释。”
站在门前的凤忆初意有所指,从他落手的方向望去,地面上赫然多了一道裂痕。痕迹虽然不大,但入地三分。不难想象,若这一击打在人身上会出现什么后果。
端坐在珠帘后的九阴斐连眼都没抬一下的轻笑,“又没伤到你。”
“你!”凤忆初握着折扇的手收紧,九阴斐慢条斯理的拿起酒壶,“凤忆初,你不是一直怀疑容澜渊么?待会儿可是有个验证的好机会啊。”
微微泛红的液体从壶嘴流出,在月牙玉盏下,浅红色的酒夜艳丽无比。
凤忆初正欲推门的手停在了半空,不可否认,九阴斐说的话对他吸引极大。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放下约云溪灵逛灯市的机会而来到这儿了。凤忆初沉默片刻,忽然低啧着转身,三步并两的走了过来,“九阴斐,除了轩辕胥之外,你还知道些什么?”
九阴斐笑容深邃,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将手边倒满酒的杯子推了过去,“坐,尝尝我新酿的清泉。”
浅红的酒液映入眼帘,凤忆初撩起衣摆坐下,右手端起酒杯仔细观察了会儿,哼笑:“拿九寒菱花酿酒,你也真舍得。”
九阴斐不以为意,“都是些失败品,有什么舍不得的。”
“也是。”凤忆初把玩着酒杯,“言归正传,你所谓的好戏还要等多久?”
“估计快了吧。”
九阴斐说的模棱两可,凤忆初恍惚间有种自己被耍了的错觉。
“对了,我听说你在御前坦言爱慕云溪灵,还表示此生非她不娶。当时说的那么情真意切,怎么现在就不担心她的安危了?”九阴斐边斟酒边问,一双隐藏于长睫下的眼眸深邃不已。“毕竟,帝都的好戏向来充满危险。”
“那是你不了解她。”凤忆初优哉游哉的把双手枕于脑后,自信的笑道:“小灵灵聪明着呢,就凭轩辕胥那点手段伤不到她。”
“是么....”九阴斐神情微妙,推杯换盏时酒水洒落在腕,艳红的液体衬的他皮肤愈发白皙。
“来啊,给小爷我打!”
“诶呦喂....”
楼下的骚动声越来越大,几乎已经要压过戏台上的表演。
凤忆初快步走到窗边,九阴斐敛下神色,紧随其后。两人一左一右的站在高处俯视。只见,以云溪灵和容澜渊为中心的四周桌翻凳倒,原本隐藏于暗处的夜七也出现在他们身后,而在桌椅缝隙中还有好几个人在地上哀嚎。
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上看,显然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和他的一帮狗腿子。
“庾园什么时候连这些阿猫阿狗都能进了。”容澜渊眼神冰冷,即使是坐在轮椅上也让人倍感压力。
“死瘸子你说谁呢!”倒在地上的一个绿衣公子破口大骂,“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啊,还不快把少爷我扶起来!”
他这一身怒吼,吓的仆从浑身一抖。他们顾不上被夜七打伤的身体,一个个龇牙咧嘴的推开桌椅。
“董兄?董兄你这是怎么了?”
围观人群里一个个子高挑的书生惊呼,听到好友声音的董斛眼睛一亮,先前趾高气昂的架势又摆了出来,“赵兄,赵兄来得正好!快,快帮我把这儿的管事喊来,小爷我今天要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放心,我已经让侍从去叫了。”赵怀亲自上前,“董兄你先起来。大家也别看了,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