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褚云国南边,林氏国的东边,是一片纵横数百里的古林高山。
在世间凡人的眼中,这里的古木密林遮天蔽日,危崖叠嶂高耸入云,是有去无回去的幽禁之地。
而在仙魔妖三界中,这里叫做明森。是惩罚仙人的牢狱之地;也是妖族的最大聚居地。
东南边的犁牢山和饥牢山就是施以犁刑和饥刑之地。两山夹角之处,围了一个细长深邃的山谷。浓雾常年像宽阔的河水一样从饥牢山流向犁牢山,途经到这里便好似决了堤,直直的灌入谷底。即便如此,谷底却长着一片广阔茂盛的桃林。若是难得天气晴朗,还可以望见这花海之后,黑崖之侧,隐隐有一角屋檐露出。
若有识路之人,皆知此处院落叫做“知叶谷”。只不过,识路之人甚少,而识花之人却遍布三界。此处桃花名为“三重桃”,花开三层,终年不谢。残红积聚腐烂,产生的氤氲毒气让周围寸草不生,生灵远避。所以这三重桃也是饥牢山的天然围墙,但凡认识此花的人都会躲之不及。
也因此,这毒花之间的小院此刻也像往常一样,院门紧闭,寂静无声。几座茅庐,一条长廊,都是门户洞开,空无一人。
院子中央空地上有一青铜香炉,只有里面闪动着点点火光,一道涓细的青烟悠悠上升,撞上第二层炉檐时逸散成浅青色的烟雾,顺着宝塔的檐角浸润到空气中。突然,炉中火光一闪,青烟吹散,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香炉前,正是那个在石崖边上救下李若公子的黑衣人。
这人一头黑发只用一根青色的布条挽住。两道剑眉冷冷如锋,一双星目炯炯有神。
他手中还捏着指诀,将宽大的袍袖往前一甩,一个大布袋从袖中飞出,噗通一声摔在正厅中央。布袋滚了两下,袋口松开了,露出一个黑色的毛茸茸的人头!正是褚云国宰相家的李若公子。
黑衣人一步一丈,眨眼间到了正厅里。抬手一挥,布袋自动褪去,露出一身污脏,尚在昏迷的李若。黑衣人面若寒霜,绕着他转了两圈,自言自语道:“不错,确实是有几分相似!”说罢将手一招,一柄青色长剑从架子上飞过来。
那剑在空中打着旋,剑尖从李若公子的眉心出一扫而过,带出一道细小的伤口。而后方向一转,也在黑衣人的眉间划出同样的伤口。两滴血在剑上交融。黑衣人闭目念咒,顿时黑风四起,将两人围在中间。他的咒语越念越快,几缕细若游丝的青光从他的额头飘出,汇入血滴之中。接着黑衣人剑指李若眉心,血滴顺着剑身滴入李若眉间,倏尔不见。
那男子做完这些立刻反手将剑扔回剑座上,捂着嘴不停咳嗽,接着夺门而出。四周顿时青光退散,归于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李若公子才渐渐苏醒过来。他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一间陌生的屋子内。左右看看,不见一个人影。便立即爬起来,忍着一身酸痛四下打量。
只见这房间以茅草为顶,竹片为壁,青布为墙。正中放着一床方塌,塌上一张小几,几上一个小铜香炉,细细的黑烟从里面缓缓飘出来,满屋子都是一股异常的香味。
方榻左右各有一个木架,一青一黑两柄长剑安放在上。除此之外再别无他物。他愣了愣,四周只听到自己轻轻的呼吸声,后背突然涌上一股寒意。他立刻爬起来,却眼前一黑,差点摔倒。伸手去摸额头,才感到一丝疼痛,顺手抠下两道血痂。他心下大骇,慌忙又爬起来退出屋子。
环顾四周,院子篱笆之外是一片无边的妖艳花海,青铜香炉之后,竹篱尽头有一扇破败的柴门。
李若立刻奔到柴门边上,伸手就拽,可这木头门闩,却像是生铁浇筑的一般,任凭他拉扯的咯吱作响,就是纹丝不动。他越用劲越觉得此处诡异,干脆放了门闩想去拆那竹篱。可那竹篱明明就在眼前,一伸手却又离的远了。任他脚下疾步,竹篱始终无法触及。
竹篱外的桃花林就在眼前。青褐色的枝丫上挤满了粉红色花朵,在薄薄的水雾中显得鲜嫩欲滴。微风轻轻抚过,枝头一颤,立时下起一阵漫天花雨。李若再定睛一看,那花蕊边上又新长了一层花瓣出来。
开不败的三层桃花?一直碰不到的竹篱?想到这,李若刚才拽门闩的那股劲突然间就消失了。他瘫坐在地上,转头看看这周遭事物,内心的恐惧伴随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在他全身蔓延开来。
他大喊一声:“有人吗?这是什么地方?有人吗?”可是院子里依旧寂静得有如深渊一般。
他左看看,右望望,一个活物的影子都没有。正这时,耳边突然风动,身后桃林簌簌作响之间似乎还夹着一丝轻笑之声。他猛然回头,只见到桃枝轻颤,仍不见半个活物。
他长泄了一口气,呆坐了良久方回过神来,看看院外的诡异的桃林,又看看院内的茅庐,只好壮起胆子再去探一探那几件茅屋。
一条长廊从正厅后天伸出,贴着崖壁将半个院子围住。李若便顺着长廊往里走。长廊上立了七八个书架,案几,摆满了卷轴,册页。过了正厅边上的六角攒顶凉亭,再往后便是两间空空荡荡的简陋居室。
李若依次推开所有房门,却不敢擅自入内,都在门口喊了一句:“有人吗?”但均是没有任何回音。
唯有推开最后一间房门时,里面却是一个大灶台。他见灶内还有青烟,便忍不住走了进去。揭开锅盖一看,里面一碗肉菜一碗米饭,还冒着热气。李若早已饥肠辘辘,但此时心内依然惶恐。他对着那锅里的饭食咽了几口口水,还觉不够。转身拿起瓢,从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噜咕噜连喝了几大口。这才退出去,将门带上。
他心想,此间甚是诡异,不见一个活物,灶台上却有热气饭食。若是有人在此生活又怎么不现身呢?不过,也许只是主人有事外出了,我不妨再等上一等。
心里这么想才觉稍安。于是他踱回到长廊上,静候主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