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皆是一惊,苏嬷嬷不敢置信地再次确认道“魏良英,你说清楚些,让谁去掖庭令问话?”
那名唤作魏良英的內侍稍稍停顿片刻,俯身恭声道“启禀太后,禁卫军正在殿外候着呢。”
“什么!?禁卫……军也来了?”苏嬷嬷不由吸了一口冷气,满脸愕然的看向太后,只见太后低头不语,脸上虽仍有泪痕,神情却平静自若。
太后隔着明窗向外望了一眼,冷声道“殿外候着,待哀家更衣后再随他们去掖庭。”
魏良英迟疑了一下,似欲言又止,见太后走到梳妆镜前,苏嬷嬷为她整理妆容,便退了出去。
太后被掖庭令传唤,这可是旷古奇闻,随着太后踏出建章宫那一刻,太后杀人的消息便不胫而走。皇宫等级森严,却人情复杂,一时间谣言四起,各种不利于太后的说法俞传俞烈。而更令建章宫宫人想不到的是,向来管束严苛的后宫之主皇后韦氏,竟然恍若未闻,似耳目失聪般任由这些谣言风起云涌,沸沸扬扬,甚至越过宫墙,传到京城街头巷尾,连豆腐坊的儿子,一名初开蒙的小学童也会趁着私塾先生打盹儿的间隙和学伴们谈论起宫闱秘闻。
午后,怡亲王武元昊处理完公务,看着外面阳光和煦,一时兴起,也未惊动正在瞌睡的随侍,悄悄走出书房,信马由缰地顺廊过院,不知不觉行至西侧门。守门的老耿正抱着烟袋打盹儿,冷不丁瞥见一个人影,揉了揉眼,定睛一看,惊了一跳,趿拉着鞋迎上来,那张黢黑布满皱纹的脸绽出罕有的笑容,道“主子,您怎么一个人过来?有啥事吗?”
武元昊斜了一眼老耿睡眼惺忪的丑脸,唇角浮过一丝淡淡笑意,道“本王闲来无事,想出去~逛逛!”说完,转身开门走出王府。
老耿蒙了半晌,方反应过来,紧追出去,可是青砖巷子里空无一人,他那位尊贵的主子早不见了踪迹。
原来武元昊并未走远,王府侧门对面开着一家豆腐坊,坊主正为夜市制作豆腐干,新鲜的卤汁味道引着这位亲王登门造访。
院门开着,武元昊轻敲了几下,无人应答,便不请自入。午后阳光透过院中一株粗壮的大叶杨在地上洒下斑驳树影。几名学龄稚子围坐在树影里一张竹制方桌前,埋头写大字。武元昊素来崇尚勤学苦读,不由心中一喜,走上前,想看看他们在写什么。
谁知他刚要靠近,忽然听到有个稚嫩的声音喊道“太后杀人!太吓人了!豆官又胡说八道!”
武元昊身形一震,纵身一跃跳到大叶杨旁边房檐上,目光紧紧盯着下方几个小人影。
那个叫豆官的孩子突然回头扫了一眼,圆圆的黑眼睛透着一种兴奋的神秘感“吓人吧!俺爹也是听早市上客人这么说的!太后可是皇帝的亲娘,要啥有啥,为啥还要杀人呢?”
另一个梳着两个总角的男童一本正经地说“俺爷爷说过,皇宫里那些娘娘们白天都是美人,可是太阳一落山,她们就会……就会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
“真的!”豆官信以为真,小脸吓得惨白,抬头看着灿烂的阳光,长舒一口气“幸好,太阳公公还没下山,不然……”
这时坐在他们对面,身着青蓝绸,模样年长些的男童轻叱一声道“你们知道什么呀?这皇宫里的事复杂着呢。谣言多于真话,太后杀人?我才不信呢?”说完继续低头写字。
“你是说俺爹骗人喽?俺爹可是西市最讲诚信的豆腐坊掌柜,他从来不说谎话!他说太后杀人,就是太后杀人!”豆官显然被激怒了,眼睛怒视着对面握笔挥墨的同伴,伸出手道“还钱!”
蓝青绸男童闻声一愣,随即用左手向那手掌拍了一下道“行了!唯恐别人不知道,我这个韦府庶子欠人二两银钱?!”
梳总角的男童瞧着二人,呵呵笑道“你俩要打一架吗?我可以当公正人!”
一语未了,蓝青绸男童和豆官都瞪了那男童一眼,异口同声道“滚一边儿去!”
总角男童倒也不恼,一边铺平桌上纸张,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皇宫里的妖怪,小爷没机会看到,不过……”他突然向敞开的大门方向看了看,神情神秘,引得豆官二人暂时忘记‘仇恨’,不约而同地追问道“不过什么?快说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