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营门没多久,外面便传来此起彼伏的喧闹声。
火光大盛,所有人都被惊动了。
借着月光与火光,李琩看到高适也被士兵缚住了,他面如死色,嘴里塞着一块破布,勒至脑后。
出了内奸?有人要投降叛军。
李琩感到头晕目眩,十六郎在哪里?
举目四望,到处都是咒骂声和呵斥声,但没有打起来。
众多潼关将士围成一个大圈,圈里是被绳子捆住的高适,以及李琩和李俶,以及那四五十名发动内乱的河西老兵。
“我十六叔与王思礼何在?”李俶忍不住问道。
“在这!”回应他的不是身旁的军士,而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属于王思礼。
王思礼手上提着一个满脸污垢与血迹的人头。
他高高举起,向着众人喊道:“永王在此。”
“十六郎!”李琩崩溃大哭,浑身颤抖。
李俶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瞬间失去了所有心气。
“永王!”
“殿下!”
“为殿下报仇!”
围观的将士中,立刻就有人抄起兵器,准备与乱军厮杀,尤其是梁丘杰、皇甫劲松。
“住手!”王思礼出声叱道。
“不要再做无谓的反抗了。”他无比痛心道:“朝廷无道,对我们迟迟见死不救。天一亮,我们必死无疑。不如降了大燕,好博荣华富贵。”
他慷慨陈词,没有一点叛徒那种色厉内敛的样子。
高适疯狂摇头,示意众将士不要动手。
“我不愿意!”梁丘杰喊道:“去他娘的荣华富贵,杀了我吧,我下去陪永王殿下。”
“我愿意反杨贼,反圣人,愿意投降燕军。但必须是永王带着我,你杀了永王,我做不到。”
他放声大笑又大哭,扔掉了弩,无力跪在地上。
皇甫劲松一言不发,跟着跪了下去。
接着,吴阿七、柴铭也跟着照做。
“哗啦啦!”
又跟着跪了一大片,接着,其余人还在犹豫的人也纷纷跪下。
最终,整个潼关三千将士,站立着的唯有王思礼与近五十名河西老兵,和被绑着的高适、李琩、李俶。
如此大势之下,没有士兵冲上去与王思礼的河西老兵厮杀,非是不敢,而是不愿。
朝夕相处半载,近半月更是众志成城,宛如亲兄弟,早已结下了深厚的感情。
他们迟迟下不去手,何况是对军威颇重的老上司王思礼。
深得拥戴的高适也成了人质,并且一直摇头,用眼神示意不要动手。
王思礼静静看着这一幕,顿时怔住了。
半响后,他泪流满面喊道:“我大唐好男儿没有一个孬种,惜奸相误国,昏君当道。”
“永王治军之道远甚于我,得将如此,夫复何求。”
“你们留下来战斗到最后一刻吧,我投降燕军,其实只想手刃杨国忠。但愿我们不要在战场上相见。”
“我们走。”
说完,他一马当先,河西老兵在身后押着高适、李琩、李俶往城门走去。
没有士兵站出来拦,他们依然跪着,目送王思礼等人离去。
李琩和李俶缓缓前行。
“好侄儿,我们要和你十六叔一起上路了。”被送给叛军的下场,李琩十分清楚。
面临真正的死亡,他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在这个关头,他想起了一直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个身影。
那道丰艳多姿的身影困扰了他整整十六年。
“你也会死的吧?死前会不会想到我呢?”李琩忽然间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