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捕获的这只驯鹿,算是剑齿虎近期以来最大的收获,他不敢多做停留,干净利落地了结对方后便抓紧撕开皮囊进食,眨眼间,驯鹿的大半条后腿便已被啃了个干净。胡吃海塞完毕的剑齿虎终于恋恋不舍地停止了进食,一面舔舐着嘴边的碎肉一面仰头伸了个惬意的懒腰。挺好,如果没有狼群发现的话,这只近两百公斤重的驯鹿够他吃上好几顿了,肚里有粮心里不慌,他也终于可以暂时放下紧张的身心,好好享受下同往常一样的舒心与愉悦了。
可还没等他伸展开腰系,一丝不和谐的音符却令他再度神经紧绷——举目四望,却见不远处摇曳灌木里,伴随着远方天空的一记惊雷,林叶深处竟逐渐平升起一对血色的双眸。
剑齿虎立刻伏低身躯进入战斗状态,展开到两侧的四肢如弹簧般迅速压紧,喉咙深处缓缓吐出几声威胁性的低吼。终于,他们到底是不会放过他的……那些家伙还是来了。
要是放在之前,他肯定会掉头逃跑。但眼下,或许是一顿来之不易的饱餐激发了斗志,或许是与生俱来的骨气驱使他保卫猎物,或许是退无可退的现实令他警醒——他突然厌倦了如丧家之犬般的逃命。他是一只致命刃齿虎,是这片领地自古以来的王者,就算是死,也不能屈辱地死在逃跑的路上,如此的逃避并不能改变黯淡的前程,这只来之不易的驯鹿是他最后的精神支柱,是他作为王者最后的尊严。此时此刻,他宁愿战死,也绝不会后退一步。
又是一记骇人的惊雷,伴随着横贯天地的耀眼闪电,眼前无尽的黑暗与碍事的灌木通通向两侧散却——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狭长的身影,拥有修长四肢、瘦削躯体,以及……如法老般整齐披挂的厚重须络、魔鬼般赫然耸立的一对尖耳。对方并不高大,但伴随着那对红眼的间或闪烁,被身后闪电映衬出的影子却迅速向前延伸着,如鬼魅般劈头盖脸地压向他。
也几乎与此同时,剑齿虎猛地咆哮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跃而起,獠牙与利爪同时弹出,誓要与眼前可怕的敌人一决生死。
然而……就在双方身体即将发生接触的一刹那,那鬼魅般的身影却忽的消散了。扑了个空的剑齿虎径直撞向更后方的树干,猛烈撞击之后又轰然落地,还没等他站稳脚跟,身下土层竟又迅速崩塌,头顶上方又是一阵乒乓杂乱,伴随着咚的一声巨响,剑齿虎周围一圈激起了三丈高的尘土——待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冰冷钢铁打造的牢笼死死困住。
剑齿虎勃然大怒,狠狠地噬咬着铁栅栏,但是根本无济于事。
“逮到了,终于逮到了!”
与激烈碰撞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四周传来的阵阵笑声。只见一片灯光骤起,周遭的丛林里又缓缓走出了几个神奇的生物,不同于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他们以双腿作为支撑直立行走,仿佛一只只没毛的直立猿,个个都身着迷彩全副武装,脸上也都洋溢着十足的笑意。蠕动的嘴皮谈吐的字符剑齿虎一个字都听不懂,可即便如此,他也能也能感受到对方的不怀好意。
年轻的国王缓缓咧开了嘴,在刺眼灯光的间隙中,一对不起眼的绿色萤火依旧活跃跳动着。
“不过真奇怪呢,我还生怕他不会中埋伏,没想到他居然迫不及待地放下猎物自己送上门来了,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哦。”为首的直立猿冷笑着摘下墨镜,以商人特有的冷峻目光来回审视着笼中的剑齿虎,眉头不知何时却已缓缓紧皱,“不过……刚才看到的那个影子,到底是……”
“别管这么多了,老大,看看收获吧。哼哼,就为了你这么一只瘦了吧唧的大猫,害得老子在这块一万年前的史前烂地喂了好几天蚊子!”另一边的壮汉大大咧咧地打断了老大的发言,他大胆地跨步向前,猛地抬脚踢向笼子,却立刻引来了剑齿虎的激烈反应,疯狂的挣动撞得牢笼来回晃荡,外厉内荏的壮汉顿时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浑身颤抖着几乎失禁。
“奶奶的,都这样了还这么不老实!”哭丧着脸的壮汉有些愤愤不平,抄起背后猎枪便要发作,却又立刻被身后的老大伸手拦下。
“这不有收获了么,可别忘了,人家要的是活着的剑齿虎,而不是被打得千疮百孔的冰冷尸体。时候也不早了,来吧伙计们,动起来。”
领头的一声令下,这几只直立猿便纷纷各自忙活起来,有的拍照取证,有的调试表盘,另外两人则从背包中抽出两根闪闪发亮的透明立柱,相距两米分别插入地面。伴随着一阵炫光的闪烁,两根立柱之间的空间竟在肉眼可见之中的缓缓波动,凭空开启了一个扭曲的空间。刚才那个踢笼子的壮汉换了支枪,隔着栅栏打在剑齿虎的大腿上。
剑齿虎又是一个激灵,几乎连带着笼子一跃而起,但并未感觉到疼痛。他用眼角的余光望去,却见自己大腿根上莫名其妙多了一支透明的针管,刺骨的寒意正沿着它缓缓注入体内,溶于血液——剑齿虎不知道的是,针管中装满的,是足以令他昏迷一整天的大剂量麻醉药。
伴随着药液的注入,剑齿虎只觉身躯越来越乏力,意识也愈发迷离,不觉间,他已卧倒在地,再无力挣扎。几个直立猿在笼底支撑起转轮,将剑齿虎缓缓推向不远处那片如水面般波动的空间——隐藏于其后的时空通道,正通向一万多年后属于他们的世界。
与此同时,伴随着雷电的照耀,远处的灌木丛中不知何时又闪出了另一道黑影,缓缓走向灯光的聚集处,它的身形同样与直立猿类似,却要更加瘦削,身高也只及眼前这几只直立猿的胸口,着一身及地长袍,厚重兜帽的阴影下,无法看清面容。
“咦,她怎么来了?不管了,正好我们这里也收工了,该结账了。”领头的停下了手头的活,招着手大步迎向对方,“快点,我们,钱,说好的,之前,快给我!”他平摊着伸出双手作讨要状。
唉,也不怪他说得如此磕巴,毕竟眼前这位甲方所用的这种语言完全不同于他们所熟悉的表意语言,而是属于一种早在一百多年前便已经停止使用的古老通用语,他能学会这几个词并勉强连成一句话已经算很不容易了,说到底,还是为了撇开捞油水的中介直接跟甲方交流。
“钱?呵呵。”那黑影沉默了一阵,缓缓了开口,声音温润却又沙哑,完全听不出是男是女,并且所用的正是直立猿们的表意语言。
“对,钱。”领头的应了一声,同时惊讶道:“咦,你会说我们的话啊,我还以为你只会用那古老的通用语呢。”
“呵呵,这些都不重要……来,看看你们的身体,你觉得你们现在还需要钱吗?”
“怎么不需要了,我们帮你做了事,抓了这只剑齿虎,你就得……呀!怎么回事?!”一声尖叫将昏昏欲睡的剑齿虎再次惊醒,他强撑着抬起眼皮,却见笼外不远处,领头的直立猿已吓得目瞪口呆——伴随着一阵上涌的黑雾,直立猿的左手竟在悄然瓦解,变得愈发透明,直至化作层层泡沫消散。“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呵呵,不好意思,我可没做什么啊。”对方若无其事地耸着肩答道,“悄悄说一声,造成这种结果的,正是你们哦。唉,都是我之后一百多年前的人类了,居然还是如此的愚昧。这么告诉你们吧,篡改过去的重要节点之后,属于你们的时间线便会崩塌——简单点说,不止你们的世界,包括你……以及你们,都会消失。”
话音未落,其他直立猿的身体部位竟也开始了透明化,黑色的泡沫来势汹汹,不待人们有所回应便迅速扩散至全身。惊慌失措的直立猿们纷纷惨叫起来,却丝毫无法延缓身躯的消散。“你……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骗我们?!”领头的直立猿慌忙用还能活动的右手拔出手枪,直指眼前的黑影,“快,快说,究竟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一切?!”口气虽依旧强硬,可他剩余的肢体已忍不住打颤。
黑影忽的大笑,那极具穿透力的笑声格外渗人,仿佛能让周遭的空间崩塌,“阻止?很抱歉,已经来不及了。”
迎着直立猿们惊诧的目光,那黑影竟已缓缓飘起,狂风将衣角吹得乱舞,却丝毫显不出衣袍下穿着者的身体。“时光如河溪,川流不停息;上游差毫厘,下游谬千里。”伴随着预言般的沉重宣判,黑影的兜帽缓缓脱落,电闪雷鸣之际,分明可见腮旁整齐清秀的银色鬓角,以及那对如魔鬼般赫然耸立的尖尖耳廓。伴随着衣袍间释放的黑色雾状气体逐渐弥漫,风卷、云涌、月升、叶落……周遭的一切时间都仿佛大大加快了——当然,也包括那几个直立猿的泡沫化速度。
“一切都将结束,唯有死神永生。”黑影的冷笑与那无尽的黑暗一样,无情地吞噬了全部的希望。
伴随着手枪的掉落,就连右手也开始了瓦解,“你……你不是人……你骗了我们!”领头直立猿哭喊着道。
“呵呵,确实,我并不属于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如果要挑一个更符合我身份的名称嘛,我觉得是——神。”
“你……你……”直立猿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泡沫便已淹没了他的口鼻。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几只直立猿,眨眼间便连带着他们的衣物与武器,凭空消失在这个世界,唯有残留在原地的少许黑色泡沫,证明着他们先前的存在。
黑影再度落地,重新拉上兜帽,并缓缓走向不远处的牢笼,右手扶住栏杆,俯视着自己脚下那了无生气的剑齿虎,被黑暗笼罩的面容之下,唯见冷月般的嘴角悄然上扬。
“预言中的龙之剑是么……呵呵。来吧,到我们的那个时空里,让我们一起见证预言中的一切——你所洞穿的,究竟是我这颗邪恶的心,还是你同伴们的生命……呵呵,那么,游戏,就此开始了。”说罢,伴随着又一阵骇人的冷笑,黑雾笼罩下的立柱电光乍泄,直立猿们先前留下的设定已然被篡改,而伴随着右手的悄然平推,剑齿虎连带着整个牢笼被一起送入了扭曲的时空之中。
剑齿虎只觉一阵晕眩,周遭的一切都跟着旋转了起来,他脑袋一沉,便失去了知觉。
在昏厥前的最后一秒,他看到了对方赤红色的深邃眼眸。
“一切的一切,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黑影仰天大笑,猛抖长袍,重新幻化作先前的模样——狭长的躯干,纤细的四肢,尖尖矗立的耳廓,耳尖还耸着几丝簇毛,像猫像狼,更像魑魅魍魉。伴随着那笑声的传播,那些在旷野上游荡的红眼狼群、棕熊、山狮与惊豹,竟先后倒地,重新恢复成尸体。待笑声散却时,黑影已不知所踪,而这片为鲜血与杀戮所统治的原野也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那些幸存的动物们纷纷从隐蔽处探出头来,战战兢兢地环视着周遭的一切。他们还是不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回望过去的那一个多月时光,仿佛是一场不堪回首的纯黑噩梦。
但眼前这个世界,似乎确实变得不太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