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战场之上,你不必在意整体的战局,只需着眼于眼前自己力所能及的攻击范围就可以了。”怪尾巴在用木剑连连挡开天罚攻击的同时,还不忘口头上的讲授,“你的身体素质很棒,至少比我强——身高,手长,在一对一的对战中天然就有优势。手长了,就意味着能打到人,手短了够不到人,就只能乖乖站直了挨打。你的尊严与生命由你的攻击范围决定,兵器同理。兵器长度建立的优势有时候甚至比徒手格斗中的身高体重优势还要更为夸张。”
怪尾巴轻轻侧身,避开了天罚的又一次劈砍,“我之所以坚持让你重新学起剑的门道,就是这么个道理。普通制式军刀与直剑长度大约在八十公分左右,很少超过一米,而你若是能完全熟练掌握长达一米二的瓦格哈尔,再加上手臂的长度,你在短兵相接的正面战场上就能比敌人多出超过三分之一的距离优势——这不仅仅只是简简单单攻击距离上的优势,更是在生存上额外增添的保障。”
“听起来确实挺厉害,不过……”一击不成,天罚赶忙将劈出的木剑横置,由攻击转为了防御,“既然如此,若是真的执着于武器长度的话,使用两米左右的长矛或者长达五六米的巨枪,应该效果会更好啊?都说枪是百兵之王,王也该有王的道理吧!”
“不一样,枪矛和刀剑是两套截然不同的操作系统。矛的攻击多集中于刺击类的戳,方式单调也好上手,练上一两个月就能基本掌握甚至是上战场了;虽然好学,但是想要精通就很难了,除了扎以外,拦、挑、遮等更深入的技艺都是需要花时间好好磨炼的,所以有‘月棍年刀一辈子枪矛’的说法。像在你们军中,疤鼻、半尾还有玛莎营的比比都是玩刀玩剑的好手,可论起耍枪的好汉,能说的上号的似乎只有三哥身边的怪大叔了。而且说到底,长矛长枪也只是木杆竹竿加一截铁枪头罢了,精密程度上远不能和刀剑相提并论,新手对长兵器的前端把控能力又弱,在战场上就很容易出现长枪长矛戳出去没伤到敌人,反倒是被敌人刀剑抓住机会拦腰砍断的现象,所以我并不推荐你练习枪矛。”
“至于更远程的,就只有弓和弩了,这两种武器天然不适合近距离搏斗,只能在战场边缘进行火力支援,还得提防着不能误伤到自己的队友;弓手和弩手配备的近战武器只有匕首或短剑,自身防护的甲胄又远不如一线部队,若是遇到敌人冲到眼皮子底下,估计也只能撒丫子跑路了。除此以外还有火枪手,滑膛枪倒是能搭配刺刀,但这类热兵器目前在保护区还没有完全普及,我们狮族部队也只有少量装备,技术尚未成熟,很容易出现打着打着就炸了膛的现象,我想你也是不会感兴趣的。”
天罚不由得老脸一红,“啊哈哈,那,那确实……”怪尾巴说的没错,他确实不适合使用弓弩或火器之类的远程武器。在先前军训时白眼主持的箭术课程上,他剑齿虎的打靶成绩很荣幸地名列全体学员中的倒数第二——之所以是倒数第二,还是因为老搭档蒙格不忍心看他独自受罚,考试时故意射偏几箭陪他垫了个底。
就这么稍一分神,天罚又习惯性地以双手握住剑柄了,直到格挡了两个回合后他方才反应过来,不等怪尾巴提醒便赶忙松开了左手,重新恢复到单手持剑的状态,“不过话说回来,你又为什么让我练习单手剑法呢?论起威力的话,应该是双手持的巨剑杀伤力更大吧!”
“因为我最初是想让你右手持剑、左手持盾作战,能攻能守进退自如,但是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这么安排。单剑是一码事,持盾又是另一码事,刀剑与盾的搭配本质上是双持战法,需要考虑双手的协调性,完全掌握的难度远比单手剑技要高。并且盾牌一般要比刀剑更重,很考验使用者的协调性与平衡性;我们狮族的制式圆盾大约有三公斤重,全身防护的方盾更是能接近十公斤,而单手剑的重量一般不超过一公斤,更何况实际使用起来还得是惯用手拿刀剑,非惯用手持盾,操作难度就更大了,以至于很多双持刀盾的士兵在战场上只想着躲在盾牌后面防御,根本谈不上进行反击,完完全全变成了被动挨打。”
眼见着天罚成功格挡后重新展开了新一轮反击,怪尾巴在连连防御的同时继续说道:“而且盾牌带给使用者的安全感往往都是虚假的。毕竟盾牌的防御面积是有限的,根本不可能做到完全防护,可对手却根本不会只盯着盾牌砍,肯定是对准暴露在防护之外的腿脚等处攻击,有很多新兵根本意识不到哪些部位缺乏保护哪些地方防范过当,以至于白白沦为了敌人刀剑下的亡魂。最适合刀盾双持同时使用的还得是重步兵阵列作战的场景,战友们连成体系互相交替着提供防御,而论起阵列完全打乱后的混战,盾牌的防御功效反而还不如刀剑,毕竟被压制在盾牌后就很难再找机会翻盘,可刀剑的格挡却往往还孕育着反击,就像这样——”
话音刚落,怪尾巴原本处于格挡状态的木剑突然转向,狠狠敲中了天罚持剑右手的手背,直打得他失手松开了剑柄。还没等他再低头拾剑,木剑却再次当胸刺来,又在距离他心脏前五公分的半空中稳稳停住。
“你已经死了。”年轻雄狮微微扬起了嘴角,一旁的休息区也同时传来了掌声,“小五的剑法还是这么精妙,看起来平时可没少受兄长的调教啊。”跪坐在榻榻米上观战的萨凡娜一边拍着手一边笑着说道。
落败的剑齿虎也并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无能狂怒,毕竟此时的他已经学会了情绪调控,心态比起半个月以前更加平静随和了,“五哥武艺高超,小的这辈子怕是都难赶上咯。”龇牙咧嘴的天罚一边揉着被敲疼的右手一边低头行礼表示服输。
天罚弯腰拾起了木剑,正欲询问怪尾巴是否还要再打一轮时,整个房间内却忽的回荡起了“咚咚咚”的沉闷动静,原来是联通大门的走廊另一头传来了敲门声。还未等天罚表示疑惑,怪尾巴便先行说道:“我要的东西到了,上午的训练就先这样吧!”他将自己的木剑交给天罚后,就此转身离去。
还没等天罚收好那两支木剑,旁边的萨凡娜便已笑着伸出了手,将桌面上早已沏好且凉透的清茶递了过来,“练了这么一上午,也该休息休息了吧。”天罚连忙回身致谢并接过茶碗,直到这时他才惊觉自己早已是口渴难耐,干燥的嗓眼几乎能冒出白烟,嘴唇和舌苔皲裂得连话都说不大利索了,可他先前在练剑之时竟并未察觉。
伴随着清凉的茶水舒畅地流入燥热至极的口腔,浑身的燥热与疲倦顿时缓解了很多,大脑也清醒了不少。果然比起喝酒,饮茶方才堪称是肉体与精神的双重享受,简直是舒服极了。“好喝!”天罚一边啧啧赞叹,一边毕恭毕敬地将茶碗还了回去。
还没等萨凡娜再给他倒第二碗,怪尾巴便又呼呼地赶了回来,“马拉马拉这边的工匠真不好打交道,说好了十日内打造完毕,却硬生生拖了好几天的工期,还要多收工钱,真是蛮不讲理……不过好在有老军师出面处理,东西是顺利到手了。”他接过萨凡娜递来的沾了凉水的毛巾,在将毛巾披上脖子的同时顺手将一件包裹扔给了天罚,“打开试试吧,尺寸是我按你身材估测的,不知道你用起来合不合适。”
“啊嘞?”怪尾巴先前从未跟天罚说起过打造什么东西的事情,故而眼下他的一脸懵逼自是在所难免了。不过出于好奇,他到底还是怀揣着疑惑解开了包裹外表的牛皮与皮筋——顿时,一件精致的展现在了他眼前。
这件精钢打造的装备酷似臂甲,整体呈长方形,质量与他使用的龙骨剑相仿,宽度约有剑身的三倍以上,而长度却逊色了不少,只比他前臂多出一点。正面以红黄两色油漆绘出了克鲁格狮怒吼雄狮的纹章,中央部位向外凸出形似龟背,且有脊线提供棱角;内侧靠前部位安装有略微倾斜的铝制握把,其后还有两道宽度相当的皮带护套,看起来应该是固定在小臂上使用的;后端设有弧形缺口,以方便胳膊弯曲时容纳大臂,前端则是锐利的三角形,似乎可以提供类似短剑的穿刺功效。
“这叫臂式盾牌,正如其名,是可以佩戴在手臂上的盾牌。”怪尾巴一面指导着天罚在抓住握把的同时将两条皮带固定在左手小臂上,一面详细地为他介绍着各项参数:“长七十公分,宽二十公分,可以完全包裹防护整支手臂;重一公斤,与瓦格哈尔基本持平。臂盾防护面积不如圆盾或方盾,但胜在足够轻便,可以通过手臂运动来调整防御位置,不至于被防具的重量束缚住走位。另外,我还根据你个人的喜好,额外增添了一些设计,使得臂盾不至于完全沦为被动防御的武器——你能摸到握把后面的那处机关吗?摁下去试试。”
“哦?”天罚按照怪尾巴所说的那样,扣动了握把后方那处可以活动的扳机,随即眼前一亮——伴随着臂盾内部弹簧与轮盘的机关运动,臂盾尖锐的前端竟然又向前划出了五道锐利的钢爪,质地与他先前使用的钢爪几乎一般无二,甚至看起来还要更为锋锐、更具韧性。
“我去,爪子!我的爪子回来啦!”他顿时激动得语无伦次,若非钢爪过于锋利,他说不准就得抱怀里使劲贴贴了。
“我之前说了,钢爪不适合作为主武器,但确实可以充当出其不意的辅助武器。”怪尾巴倒也没嘲笑他这副德性,而是继续一板一眼地进行着介绍,“左右同时开锋,同时具备防御与攻击的能力,这将在实战中大大提升你的操作空间与上限。作战时,只需牢记‘盾找刀剑,刀剑找人’的技巧,将臂盾与右手的剑搭配使用,打出连续不断又变幻莫测的招式,便能令对手愈发防不胜防。”
“我懂了,我懂了!”话音刚落,天罚便迫不及待地从固定在一旁刀架上的剑鞘中拔出龙骨剑。伴随着右手黑色的瓦格哈尔与左臂黄铜色的虎爪臂盾同时交叉于胸前,又如大振翅般一齐展开,天罚只觉一阵激荡的能量自胸中澎湃,仿佛是极大的能量充盈进了每一块肌肉,就连身体似乎也变轻巧了,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提升到了曾经从未有过的高度。
更令人惊讶的是,就在他挥剑而出的刹那,半空中的龙骨剑身竟也同时发生了变化——原本黑得几乎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瓦格哈尔,居然在一瞬之间亮起了极其微弱的绿色的光芒,且如荧光般不停地闪烁着,与他的心跳频率几乎能达到完美的共鸣,于半空中留下了漫长的淡绿色轨迹,剑刃在划破空气的同时也摩擦出了急促的长音,仿若身为龙骨来源的那头巨龙所发出的威严低吟。
左右两边都不约而同地分别传来了掌声,分别来自怪尾巴与萨凡娜,“恭喜你,在寻得属于你自己的本色的同时,也得到了武器的承认。”怪尾巴一边鼓着掌,一边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果然,我和三哥都没有看错,你确实是瓦格哈尔真正的主人。”
“绿色,真是挺少见啊。一般来说,我们狮族这边常见的武道之魂通常是红色、黄色或其间的橙色。”萨凡娜兴奋地补充道,“像小五这样以蓝色主调的都已经算罕见的了;至于绿色,除了你以外,整个保护区上下据我所知的似乎也只有兄长了。”
“这,这……”望着手中持续不断闪烁着的瓦格哈尔,目瞪口呆的天罚充满惊讶与疑惑,“莫非……这是你们所说的武道吗?”
那一霎,他的脑海中扫过了诸多的身影——港口上空绽放火花点亮黑夜的紫葡萄,峡谷深处生长冰树蒸腾污浊的大漂亮,还有记忆深处那个遥远的、已经略显模糊的,曾经被他称以“父亲”的存在。
你真的是在梦里吗?这是坠落时父亲留给他的问题,也困扰了他很长时间。然而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终于能够正视回忆中的过往,并名正言顺地给出这个问题的回答了。
就算眼前的一切真是醒不来的梦,我也一定会去做;就算所面对的是走不完的路,我也一定会去走;就算属于我的命运已然注定尘埃落定,我也一定会努力去颠覆、去改写,直至让我回归命中注定的泥土中。
路是走出来的,历史是写出来的,我的每一步都在书写自己全新的历史。生命没有完结,也没有注定,生命只有前进,只有无限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