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姑婆看赵昺已经将杨智的差使安排妥帖,轮到自己的时候会问自己会烧什么饭食,或是想是什么安排自己去做,结果却问了毫无相关的问题。
不过赵昺毕竟是主家,问什么都是应该的,便将此前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李先生已经让人将木板送到了永平坊。至于这些木材,奴家本意是想做个织机,织些绢布卖了银钱好早日返乡。”
赵昺记得之前陈阿四说黄姑婆没有入籍,出不得泉州城,便想知道黄姑婆是如何回乡的:“可是你先前没有入籍,都无法离开泉城,如何返乡?”
黄姑婆此时已经受雇,便不再隐瞒自己之前打算,慢慢解释:“奴家幼时被私牙贩至崖州便失了籍,后嫁入夫家。前番夫家过世,便无以为继,只能返乡。”
“听闻海上商客说乘船便可回乡,便将全身银钱交给船家让奴家私藏在船上,谁知在船行至泉港,被船家告知市舶司会检查船只,便将奴家弃在泉港外。”
“奴家上岸后被养济院收留,便想通过织布赚些银钱,好再寻船回乡。”
赵昺这才知道原来黄姑婆的身世如此凄惨,幼时被牙人拐卖到崖州也就罢了,将积蓄交给船家偷偷带她返乡,结果还被半路遗弃,要知道这失籍之人,在陌生他乡随时都会被当作逃奴抓捕。
自己虽然雇了黄姑婆,却知道她此前的打算,便好心问道:“你即使被船家遗弃在港外,还要继续赚钱返乡,那松江是有亲人在等你吗?可用我派人帮你探寻?”
黄姑婆听到赵昺还要帮她回乡寻亲,眼中顿时有些泪花,深深地作了个福:“多谢小主家,奴家此前返乡也只是为了寻叔父一家,好重新入籍。奴家在松江的双亲早已过世,幼时便叔父卖给人家当童养媳,也是婆婆将奴卖给私牙的。”
“如今得主家作保,在泉州入籍,便不须再返乡了,奴家那叔父也不用再去探寻了。”
赵昺得知黄姑婆没有再回松江的打算,便点点头,看了看屋内只有自己三人,便仔细斟酌了一番,讲出了自己的疑问:“黄姑婆,我且问你,须想仔细了再回答,你这织布手艺是否与他人不同?”
黄姑婆看赵昺那认真神色,便小心地点点头:“奴家在崖州十多年,向崖州黎家姐妹们学了许多纺织手艺,这些都是中原都没有的,除此之外,奴家还想到了给棉花脱籽的办法。”
赵昺点点头,果然眼前的黄姑婆便是后世记载的黄道婆,当下便问道:“如果小子和张真人也想知道你的这手艺,你可愿意?”
张君宝和黄姑婆听到赵昺这个问题,均有些诧异,不过张君宝并没有说什,反而黄姑婆在思考了一番后说道:“奴家这手艺本就是从崖州黎家姐妹那学得,会的人很多。即便奴家不说,小主家也可派人去崖州学到。”
“真人想要这手艺,奴家自然答应教给其他人。”
赵昺看黄姑婆已经答应了,便点点头:“你平日里只管烧煮,剩余时间均可以去做这织布机,如果需要匠人和银钱,只管对我和张真人说,做的好之后必有奖励。”
黄姑婆听说赵昺还可以提供匠人和银钱的帮助,连忙说道:“好叫小主家知道,奴家这些日子虽然有些想法,要是能买到一台织机,还寻一木匠帮忙,奴家便能很快改好。”
“好,既然如此,等李正丰先生回来,你便寻他,让他先去买一台织机,现在你先去歇息吧。”
黄道婆看赵昺让他先去歇息,便知道他还有事情要与张真人商议,便做了个万福:“奴家告退。”
张君宝看着黄道婆出了房间,有些好奇地问道:“小子,你是想让着黄姑婆改进织机,然后做绢布生意?可这样才积攒多少钱粮啊。”
赵昺摇摇头,他根本不是指望黄道婆帮忙织布赚钱,反而是想改进织布机后,生产织机:“张真人,还记得前些日子说的寻万千道传世人?小子想让黄姑婆改进织机后,再将这织机生产出来,卖与想要织布的妇人。”
张君宝当然记得那日自己发的宏愿,没想到赵昺这边却已经付之于行动了,若是这些妇人有了改进后的织机,想必每日织布所余也能贴补家用。不过这织机做出来,如何再贩卖出去,还需要再仔细商量一番:“具体你想如何安排?”
赵昺当然这里面有些复杂,便细心讲解给张君宝听:“真人,如果这些织机比寻常织机价格更高,但是织布的速度却比以前高,布的质量也比以前好。什么人会买呢?”
张君宝恍然大悟:“如果织机价格不便宜,寻常人家定然不会轻易买下。唯有布商会买,他们需要囤积更多更好的布匹,必然要买这些织机。”
赵昺点点头,张君宝所言不错,但是少了一点:“确实只有布商会买,而且只买一次,因为以后便会自己仿制。”
接着赵昺又问张君宝:“如果我们将这种织机的价格定的比以前的织机还要便宜,又会有什么人来买呢?”
张君宝知道自己确实漏算了一点布商的人性,因此当赵昺问他改进后织机价格更便宜的时候,谁会买便有些犹疑不定:“还是布商?不对,寻常人家也会买。”
赵昺点点头,解释道:“除了布商,寻常百姓会买,还有匠人也会买。”
张君宝有些疑惑不解,问道:“那匠人买这改进后的织机有何用?”
“张真人,当所有人都知道这改进的织机比以前织机更便宜更有效率的时候,旧织机无人再买。制作旧织机的匠人为了生计,必定会回买新织机回去仿制。而布商则不一定继续仿制改进的织机,反而只会大量购买织机,囤积布匹,以便自己调节布匹价格。寻常百姓则是根据布匹价格决定买或不买。”
张君宝听得赵昺分析,这才知道里面竟然有如此之多的变化,只觉得自己隐约间摸到了一种新的道。
赵昺知道张君宝还在思索着刚刚说的话,便总结了一下自己话语中的意思:
“张真人,每当有一种新的技术变革出现的时候,必然会彻底淘汰以前的旧技术。以这改进后的织机举例,无论我们卖的贵还是便宜,必然都会有其他人仿制,旧织机被淘汰的速度取决于仿制者获得利润的速度。”
“因此,要想一直在织布这行业生存,必然要成为那个不断发现新技术的人,如此才不会被行业淘汰。”
张君宝点点头,被赵昺点破窗户纸之后终于知道这层含义,可是又紧接着问了一个问题:“贫道明白了,唯有做那不停发现新织机的人,才可以不怕任何人的仿制,从而保证自己的利润。可是每当发现新织机必然有大量投入,若是随意被人仿制,岂不是损失颇大。”
赵昺点点头:“确实如此,当这种仿制影响到发现新织机的人利润,甚至无利可图的时候,必然会让发现新织机的人望而却步,不再投入。”
“所以这便需要出现一种律法用来保护发现新织机的人的利润,这样才会不断有人去发现更好的织机。”
“而这种良性循环的模式必然会让布匹更加优美,价格更加便宜,寻常百姓也会因此而受利。”
张君宝想象了一下赵昺的分析结果,点点头然后笑着问赵昺:“你今日所言似乎又是一种新的道?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懂的如此之多?”
……